103.振衣飛石(103)(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7796 字 4個月前

衣飛石知道錯的是誰。可他沒有拒絕皇帝回護的餘地,他需要皇帝賜予的寬恕。

他默默膝行一步,到皇帝跟前,仰麵望著皇帝的雙眼,說:“臣欠陛下一條命。”

你欠朕的豈止一條命?你爹你娘你長兄幼弟,都是你欠朕的,朕向你要過報償嗎?謝茂微笑不語,將衣飛石摟在懷裡,親親他的額頭。衣飛石在他懷裡低聲道:“陛下想要,隨時來取。”

謝茂親著親著就咬住了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說:“這不就來了麼……”

心裡則輕輕歎息,地上沒鋪氈子,小衣跪了足一個時辰,膝上疼不疼?

長青城即日宣布了戒嚴令。

城中被分為八個區域,按時辰規定陳人出入采買的時間,非規定時間擅自出門,一旦被發現就以奸細罪論處。曲昭帶兵在城內搜查陳朝諸色府奸細,哪怕衣飛石再三要求不得誤傷百姓,整個長青城還是被鬨得雞飛狗跳。

衣飛石沒有阻止,謝茂也沒有說話。

諸色府策劃離間衛戍軍與西北軍,若謝朝不施以反擊報複,還以顏色,對方隻會越來越囂張。

仁德隻能在徹底打服敵寇之後施舍。對一心消滅仇殺自己的對手講仁德,宣王化,那樣愚不可及的事,寫在安民告示上騙騙無知百姓尚可,真把自己騙倒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曲昭的動作很快,有了殷克家救下的小童,諸色府在長青城的奸細組織遭受重創,連帶著掩護、支援諸色府奸細的陳人富戶、百姓,也都一並以奸細罪抄沒家產,腰斬棄市。

長青城還沒有謝朝官員前來建府赴任,抓奸細這事兒就由西北軍全權負責。

沒有堂審,沒有供詞,查到勾結或者涉及勾結的蛛絲馬跡,直接就被曲昭帶走砍了。

十天之內統共殺了近三千人,風中都飄著淡淡的血腥味。

衣飛石沒有看曲昭送來的簡報,他行走在空蕩蕩的長青城中,駐軍很老實,長青城被殺怕的百姓也很老實,曾經熱鬨的街市關門閉戶,就像是一座鬼城。

他已經能預測到,在不久的將來,故陳西十一郡中,將會發生的無數次叛亂。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督帥。”

孫崇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叫湯耀文的……我聽說,他老奶奶是位大長公主。”

衣飛石想了想才記起湯耀文是誰。那日妙音坊出事,擋著他的去路,後來被孫崇無意間打死的倒黴鬼。湯耀文是衛戍軍的人,張豈楨也知道湯耀文死得蹊蹺,衣飛石就沒有再過問這件事。

“有人找你麻煩?”

衣飛石想京中有幾位大長公主,畢竟,公主很少有追尊的待遇,活到兄弟登基就是長公主,活到侄兒登基才是大長公主,親爹在世時就不幸夭亡的,多半到死都隻是個公主。

孫崇乾笑一聲,說:“這不是,最近曲昭大哥在查奸細的事麼?衛戍軍那邊也顧不上來問。現在眼看著要解除戒嚴令了,標下得去衛戍軍那邊說說話……”

“既然人死在城裡,交代還是應該的。”衣飛石不可能不讓孫崇去,“不管那邊是誰查問,你去把事情說清楚。該如何就如何。帶著人去,客氣些,也不必吃虧——這事兒理虧的不是我們。”

張豈楨錯信諸色府奸細,差點讓衛戍軍和西北軍乾起來,衛戍軍天然就氣弱了幾分。

孫崇得了準信兒,心中大定:“是,標下遵命!”

衣飛石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黎王是個很拎得清的主將,明知道張豈楨理虧,衛戍軍在這關頭就不可能生事。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畏寒的皇帝越發不願意出門,臨時改建成行宮的官邸並沒有大興土木,衣飛石總覺得皇帝住著沒地方走動,十分委屈。

他已經儘量晚出早歸,多餘出時間在行宮服侍皇帝消遣。

然而,身為西北督軍事,他委實太忙碌,今天早走一個時辰,明天的事就得多耗兩個時辰才能辦完,軍中文書幕僚已經抽調得差不多了,陳人又不能完全信任,實在是分|身乏術。

他和皇帝相處這麼久,自認為很了解皇帝了。此時細細一想,皇帝平時喜歡做什麼?

好像就是找個榻歪著,不是喝茶吃東西,就是懶洋洋地叫人服侍捏腳捶背。再就是批奏折。去內閣聽大臣聊天說話,轉悠著把剛票擬的折子順手批了。

往久遠一點想,皇帝在潛邸時,好像在殿裡擺了個戲台子?喜歡聽戲?在山中行宮時,好像還彈了一晚上琵琶?吵得他半晚上沒睡好。

在行宮整理文稿的謝茂算著時辰,想著小衣快回來了,就擱下筆吩咐:“準備熱湯。”

明明衣飛石身強體健,大冬天都是一襲單衣,謝茂還是會在他進門時準備一碗熱湯驅寒。

二人也算默契。

謝茂才撂下筆舒展筋骨,從書房回到憩室,門外就傳來宮人給衣飛石施禮的聲音。

“今兒回來得挺……”

謝茂一句話沒說完,衣飛石就進來了。他不止一人進來,背後還跟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少女,彎眉杏眼,臉如銀盤,穿著蔥綠色的襖子,頸間狐皮圍脖毛絨絨地俏皮裹著,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嫩得掐出水的模樣。

謝茂臉色當場就撂下了。

衣飛石連忙揮手讓那少女退下,解釋道:“陛下,這是臣在城中……”

“給朕挑的戲子?”

謝茂重生了幾輩子,哪樣的美人沒見過,哪樣的戲子優伶沒玩過?

這“少女”看著步履神態皆是女孩兒模樣,剛進門,謝茂單看他肩骨就認出他本是男兒身。

這簡直比衣飛石帶個婦人進門,說要跟女人成親還讓他氣憤!——莫名其妙給他送漂亮的小男孩兒,這是打的什麼主意?嫌他纏得太緊,索求太苛,找個“兄弟”來分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