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振衣飛石(123)(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771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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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飛石當然不願意長兄再次出山掌權。

他從來也不想和長兄爭奪衣家家主的位置, 不想讓衣飛金重新執掌兵權, 完全是因為衣飛金心性已改,誰都不知道衣飛金手裡有了兵馬會怎麼想怎麼做。

彆人出不出簍子,衣飛石管不著,衣飛金一旦出了簍子, 坑的就是他們全家。

——這和衣尚予的擔心是一致的。父子兄弟之間,很難真的將關係割舍開。不止衣飛石不願意衣飛金再出山, 隻怕衣尚予也是不願意的。

衣飛石很想勸說皇帝改變想法,殷克家不是已經去南邊了嗎?在南麵督戰的燕鈺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事實上, 南邊一直安寧不了, 真不是打仗的將軍不行, 而是邊城勾結浮托的城主太多。與其費力與浮托周旋, 不如好好整飭邊城城防, 這腹背受敵的打法哪個將軍受得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現在皇帝這麼隱隱地不痛快, 衣飛石也不敢輕擄虎須。

皇帝總勸他事緩則圓, 反正任命也不會那麼快出來,邊將任命和內衛不同, 皇帝也不能一拍腦袋就下聖旨, 文書不止要過兵部, 還要去樞機處簽押記檔, 衣尚予不肯用印, 衣飛金就去不了南邊。

思及此, 衣飛石就決定緩上兩日, 待皇帝心情好一些了,再慢慢和皇帝說。

收拾好衣飛石臉上的巴掌印,趙從貴帶人來服侍用膳。和往常一樣,快馬回京的衣飛石沿途肯定都沒吃好睡好,趙從貴準備的都是衣飛石愛吃的菜色,殷勤地服侍在側。

往日謝茂都會坐在一邊幫著布菜添湯,這天也陪坐在衣飛石身側,冷冷袖手看著。

這氣氛頗不尋常。服侍的下人都緊繃了心神,小心翼翼地惟恐出了差錯頂上雷。

衣飛石幾次都佯作沒察覺,兩碗湯一碗肉吃下肚之後,他也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便是臣做錯了,明日抬兩車寶石珍玩賠給陛下,可好?”他放下碗筷,轉身望著謝茂,“臣沒能保護好自己,臣錯了……”

謝茂憋了半下午,原本不想問,知道應該體諒衣飛石,知道衣飛石並沒有他這樣的自由與底氣,但是,他心底還是有些憋屈。現在衣飛石還一臉“陛下無理取鬨”的姿態問他,他就不禁問道:“朕與你的事,就這麼見不得人?”

衣飛石被他一句話問住了。見不得人?

衣飛石沒細想過這個問題。可皇帝不許他親近婦人,也說一輩子隻和他在一起,這樣荒謬又驚世駭俗的關係,他根本不敢跟任何人說,說了隻怕也沒有人會相信,不就是見不得人嗎?

“你是怕給鎮國公知道了,他要打你?”謝茂看著衣飛石腫起的臉頰,口風有些冷。

衣飛石忙道:“沒有。陛下,臣挨這巴掌,就是與臣父相約做戲而已。”他才發現皇帝開始記恨他的親爹了,立即解釋,“臣父與臣母不同,臣父真心愛護臣,訓之誡之,毋使再次,臣做錯了,臣父才教訓臣。臣事陛下,忠君效國,這又不是錯事,臣父不會打。”

這話聽得謝茂心裡舒坦,對嘛,服侍朕,又不是錯事。不過,他還是不高興:“那你為何要弄什麼高娶低娶的把戲?就不能大大方方告訴你爹,你要和朕在一起,不能有婦人?”

衣飛石真的不理解皇帝。你都要我斷子絕孫了,還要我大大方方告訴我爹?我費心思想了個轍遮掩,你還怪我沒把事挑明了說?倘若不是皇帝一貫疼愛自己,舍不得自己受苦,衣飛石都覺得皇帝這是故意想讓自己被親爹捶死,看衣家父子相殘了。

看著皇帝理直氣壯指責自己的模樣,衣飛石難得一次被噎得發慌。

——往日都是他把謝茂噎住,這還是謝茂第一次噎住他。

他覺得是理所當然要瞞住的事情,皇帝理所當然地覺得可以掀開來談。理所當然這個詞,就代表著沒什麼道理,天生就該如此。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服皇帝,與皇帝大眼瞪小眼對視許久之後,皇帝不肯妥協,他隻能低頭:“臣知錯。”

皇帝的道理當然比臣子的道理更大。衣飛石也不能說,陛下你錯了,我才是對的。

他對彆人愛耍心眼,對皇帝就比較實在。認錯之後,他就老老實實地說:“陛下給臣一些時間,臣三五個月之間,就把諸事和臣父說清楚。”事情有些棘手,他此前也沒想過要攤牌,必須要一點時間布局。

謝茂憋屈就憋屈在衣飛石把他死死藏著,覺得他見不了人。

現在衣飛石這麼乖,他才提醒一句,衣飛石連半個字抗辯都沒有,馬上認錯,並且提供了補救方案,連時間表都給出來了,這種服從度執行力都讓謝茂覺得非常滿意。

他要的是衣飛石的態度,這種為難的事,他怎麼舍得叫衣飛石親自去辦?

謝茂當即緩和下臉色,摸摸衣飛石的腦袋,重新給他塞上筷子,說道:“隻要你覺得朕能見人就好。這事不必你費心,交給朕來辦。”

他低頭親了親衣飛石的發鬢,剛剛清洗過的長發帶著玫瑰膏的香氣,“小衣,人這一生會受很多委屈。朕隻有一雙眼睛一雙手,朕隻是一介凡夫俗子,很多時候,朕會疏忽,朕會看不見,護不住,但是,小衣,朕向你保證——”

“誰也不能因為朕對你的喜歡而委屈你。”

“朕與你在一起,這件事隻讓你歡喜,隻讓你榮耀,絕不會讓你羞辱委屈。”

謝茂輕聲許諾,這是他對衣飛石的承諾,也是他對自己的訓誡。

如果你愛一個人,這一份愛隻給他帶去屈辱和災難,那麼,你給的愛,有不如無。

趙從貴躡手躡腳進出好幾趟,衣飛石看了看窗外昏黃的天色,小聲問:“是不是該去長信宮給娘娘請安了?”

衣飛石今日才抵京,午膳耽擱了,晚膳時分總該去長信宮侍膳磕頭。謝茂知道這是基本的禮數,隻是美人在懷實在不想起床,摟著衣飛石不肯放:“再躺一會兒。”

衣飛石勾著他的手指,輕輕地晃:“天都黑了。”

“所以才不想起床啊。”謝茂呻吟一聲,親了衣飛石一下,“起吧起吧,娘娘可想你了。今晚把你借給娘娘一個時辰。”

二人這才爬起來洗漱更衣,衣飛石著急又不敢催促,自己穿戴整齊之後,親自上手服侍皇帝,動作是比宮人服侍得快一些,架不住皇帝動不動就要摸一下,親一口,真正排駕趕到長信宮時,宮燈已經點亮了一長串,殿內燈火通明,準備禦膳的宮人魚貫穿梭,熱鬨非凡。

顯然太後也很重視這一次家宴,下午就開始準備了。太後親自在桌邊看菜色,聽說皇帝與侯爺來了,眼角綻開一絲愉悅的笑意,吩咐宮人開宴。

“臣拜見娘娘。”衣飛石上前施禮,有些不好意思,他與皇帝明顯就是來晚了。

謝茂臉皮厚,絲毫沒覺得害臊,跟上躬了躬身:“阿娘。”

太後扶起衣飛石,很專注地看了看他的臉,關心地說:“還疼不疼了?想必鎮國公也是急了,下手沒了輕重。你彆傷心,似你父親這樣的人物,若不是他極心愛看重的人,絕不會輕易動手教訓,這是愛你。”

謝茂聽著很不以為然,不過,衣飛石被太後拉著手勸慰一番,就有點感動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感懷衣尚予愛子之心,還是感動太後的垂問之情,反正小衣聽著受用,謝茂就沒唱反調,佯作沒聽見。

這邊宮人熱火朝天地準備開宴,那邊太後還專門要了藥箱,重新給衣飛石抹了臉。

衣飛石乖巧地依在太後膝下,被太後溫柔地撫弄臉頰,太後偶然問他輕重,又問他在西北的起居見聞,他都乖乖地回答,溫馴得不得了,看得謝茂心生嫉妒。今晚朕也要小衣這麼依著朕的膝蓋,抬起頭,看著朕,乖乖地和朕說話!

“你回來了,娘娘也放心。”

太後用毛巾拭去衣飛石頰邊殘餘的藥膏,起身洗了洗手,準備吃飯,“陛下身邊有你跟著護著,再沒有更妥當的了。”

衣飛石放話說要給皇帝守宮門,太後不可能不知道。

她在衣飛石回京的第一時間就表明了態度,你要做羽林衛將軍,可以,我支持。

謝茂和太後隱約不痛快,衣飛石就把這母子二人之間的隔閡想得異常巨大,原以為太後必然要爭上一回,哪曉得根本都不必皇帝提,太後自己就先退了這一步——說到底,當初太後說服皇帝任用張姿做羽林衛將軍,就是因為張姿是最合適的人選。

衣飛石滅陳之後,京中局勢就變得不同了。如今他再交了兵權回京,太後還能堅持說皇帝的信任是荒謬不可信的麼?

皇帝信任了衣飛石,滅了陳朝,收了西北兵權。

衣飛石信任皇帝,滅了陳朝,順利交回了西北兵權。

事實勝於雄辯。謝茂與衣飛石之間在外人看來荒謬不已的信任,已經用事實和結果,說服了所有曾經對他們將信將疑的人。如衣尚予,也如太後。衣尚予也隻是教訓衣飛石,不要得隴望蜀,知道見好就收,他相信,起碼現在的皇帝對衣家沒有惡意。

如今皇室對衣家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太後就更沒有理由懷疑衣家的忠誠了。

不管皇帝曾經腦子抽筋一樣的信任多麼地荒謬,事實證明,他的信任沒有錯。

從太後答應皇帝帶著三萬衛戍軍巡幸西北的那一刻開始,衣飛石執掌羽林衛就沒什麼阻礙了。太後已經認同了皇帝對衣飛石出格離譜的信任。隨後衣飛石在西北的所作所為,也證明了他配得起皇帝這一份荒謬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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