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2 / 2)

正室 石阿措 8908 字 4個月前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②”

溫庭姝激動雀躍地刻畫完神女的輪廓,最後隻剩下神女的麵部上空白一片,溫庭姝停了筆,無從下手。

她低著頸項,指尖輕抵下巴,陷入了沉思。

神女應該生得什麼相貌?

到底怎樣的勾魂奪魄的美麗才可稱之為神女?

沉默半晌,她放下手,婉轉輕吟:“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②”

微遲疑之後,溫庭姝神色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執起筆在麵上勾勒,像是被什麼魔力指引著一般,她越畫越順手。

在溫庭姝最後一筆落下之際,秋月拿著一梅花形攢盒進來,輕手輕腳地將攢盒放在桌麵上,見溫庭姝放下了筆,秋月才走過去,道:“小姐,夫人讓廚房做了些小姐您愛吃的點心送過來,還熱著,您趁熱吃吧。”

溫庭姝作完畫,抑鬱的心情鬆快起來,像是疏解了一番,聽到秋月的話都覺得有些餓,便站起身,洗淨手之後,走到桌前坐下。

秋月打開攢盒,清香撲麵而來,裡麵有好幾種點心,有糯米糕,豌豆黃,蜜製饊子等,看著顏色鮮豔,十分勾人食欲,溫庭姝拿起一塊豌豆黃嘗了嘗,入口即化,軟爛成糊,十分香甜,溫庭姝黛眉不由舒展開來,唇邊有了一絲微笑。這豌豆黃原是宮廷傳出來的點心,外邊很難買到。

秋月走到畫作前看了看,不禁眼睛一亮,

“小姐,您畫得可真好。”秋月一邊看一邊點頭,“小姐您的畫作傳出去,名氣怕是比名家柳一白還要高呢,您太過低調了。”

溫庭姝莞爾一笑,並沒有將秋月的話當真,“彆往我頭上戴那麼高的帽子。”說起柳一白,溫庭姝神色有些向往,“柳先生擅長人物畫,尤工仕女,落筆可亂真,其畫下人物神采飛動,骨氣風神冠絕古今。與他一比,我自愧不如其萬分之一。”

秋月其實不會品畫,但還是覺得她家小姐太過謙虛,她看了看神女的身姿,又看了看她的臉,突然怔了下,“小姐,我總覺得這神女的容貌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溫庭姝好笑道:“怎麼,你也夢神女了?”

“夢是沒夢到,但就是覺得這神女看起來熟悉,可奴婢也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秋月奇怪道。

溫庭姝聞言不由好奇,起身緩步走過去查看畫作,看著看著她黛眉輕蹙,也隱隱也覺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像何人。

* * *

大婚前兩日,溫府要將溫庭姝的妝奩送至宋府。

溫府的管家伏於案首,將所有妝奩一一詳細登記在冊,足有幾寸多厚,最後兩冊簿目交給方夫人親自過目查點,查點完畢後,將衣服首飾,金銀珠寶,玩器什物等裝入描金繪銀,雕鏤精致的箱櫥中封鎖起來,一共有二十六箱,十櫥。

另外還有髹漆彩繪八步床,上等紅木製成的悶

戶櫥,朱漆泥金雕花妝台,紅木畫桌,花梨木椅,子孫寶桶,衣架臉架,鍋碗瓢盆等等。

這樣華麗繁多的嫁妝在汴陽城算是數一數二的,送妝奩的隊伍從朱雀街的溫府出發往安仁坊,從頭至尾約有三條街的距離,這等盛大景象,惹得無數老百姓前去圍觀,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江宴在去往公主府的路上,剛好碰上了送妝奩的隊伍。

這一個多月來,江宴並不在汴陽,而是親自參與到追剿浪人的行動之中,隻是那浪人團夥既狡猾又十分有謀略,反追蹤能力極強,乃賊中之精選,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蹤跡,又被他們溜走。也許搶的東西足夠多,他們一直隱藏形跡,沒有出去作亂。

如今已經確定那浪人團隱於南陰山,江宴令人守在南陰山各處要口附近,又讓人與住在南陰山附近的居民互通消息,安排好一切之後便回了汴陽。回到府邸,得知清河公主派人來過無數次,便打算先去一趟公主府,安撫她的情緒。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正倚在軟榻上闔眼假寐的江宴睜開眼,沒等他開口問話,坐在外頭的李擎掀簾稟報道:“世子,馬車被人群堵住,無法前行。”

“怎麼回事?”江晏淡聲問。

“是送妝奩的隊伍。”李擎稟報道,猶豫了下,又補了句:“好像是溫府的人。”

江宴沉默了一瞬,才笑了笑,不以為意,“是麼?那就待隊伍去了再走。”

李擎沒忍住看了眼江宴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心中莫名鬆了口氣,放下車簾。

江宴倚回榻上,想到自己當初一時興起的念頭,不由嗬笑一聲。如今事成定局,再難改變,而時間過了那麼久,江宴也冷了那想法,甚至覺得當時搶婚的想法頗有些荒唐。女人到處都有,何必浪費時間在一人身上。

江宴帶著看戲的想法掀開車窗簾,看向那送妝奩的隊伍,隊伍很長,看起來倒是有股十裡紅妝的氣派。

十裡紅妝?

江宴嗤笑一聲,收回目光,仰頭看了眼天空,鳳眸微眯了眯,隻覺今日的陽光似乎格外閉眼。

他唇邊的笑容不知為何漸漸地斂去,隨後放下車窗簾,將那灼灼烈日以及熱鬨阻隔在外頭。

江宴目光落向一側五色絢爛的坐榻,腦海中不知怎的,閃過當初溫庭姝麵衝著車壁,一動也不敢動的模樣。

說真,江宴還從未見過像溫庭姝那般膽小害羞,嚴格奉行女誡的女子。她顯然沒有和男人單獨相處過,當時她緊張害怕得快縮成了一團,渾身微微顫抖,連耳朵都紅透了。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眼前有個地洞,她會毫不猶豫地立刻鑽進去。

為了讓她自在放鬆一些,他隻能閉眼假寐,假裝專注地看書,沒有多看她,沒有與她多說一句話,隻為讓她明白他不會對她如何,隻是他沒想到,她還是表現得極度的不安與恐懼,他看著心有不忍,才說了那樣的話來安撫她。

大概也是因為那一番話,讓溫庭姝誤以為他是正人君子,才會鼓足勇氣向他詢問提親之事,想到她一開始期待慌張,到得到意外答案而羞愧難當,含淚而逃的模樣。

江宴搖了搖頭,微微失笑,隨後將手肘撐在幾上,指腹輕抵額角,“真是天真得可笑的女子。”他喃喃自語。

他非正人君子,如若以待彆的女人的方式待她,她定會認為他卑鄙無恥,禽獸不如,怎麼還會想要嫁給他?

江宴緩緩闔上雙目,將無關緊要的人影拂出腦海,隻是心沒由來地空了下,隨後被一股若隱若現的孤寂纏繞著。

是太久沒有女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出自《九歌·山鬼》

②出自《洛神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