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州頂著滿頭熱汗,鎮定自若地說:“咳,那就喝一口。”
喬露笑出來,眉眼彎彎的模樣像一隻俏皮的小狐狸,清淩淩的笑音撓地他耳朵癢。
說實話,徐海州活了二十四年就沒這麼緊張過,越是看她笑,心裡越生出強烈的渴望。
想現在就娶她回家,想牽她的手,想抱她,他迫不及待想一切塵埃落地,一秒也不想等了。
可是還不能,他們這才第一天見麵……這真是一種既快又慢的滋味,煎熬卻樂在其中。
一碗涼水咕嘟咕嘟下肚,徐海州身體的火氣隱約降了點。
他挺直了身板站在喬露麵前,高大的身軀像一堵牆,就這麼直勾勾注視她。
喬露臉一熱,還是趕緊放他走吧。
她垂眸,拍拍喬安的肩膀:“安安,跟叔叔再見。”
小家夥今天乖極了,軟乎乎揮手道:“叔叔再見。”
徐海州總算回神,喉嚨上下一滾,笑著說:“安安再見。”
他轉身緩步離開房間,走到門口時,忽然扭頭對喬露說:“明天見。”
喬露淺笑盈盈,目送他離開。
行至樓道口,徐海州鬼使神差回頭望了眼,墨色的眼鎖住她的臉,母子倆正站在房間門口目送他越走越遠。
徐海州心臟一軟,胸腔忽然被一種奇怪的東西填滿,那種感覺太奇妙了。
……
天邊浮起紫紅色的海浪,印在牆垣一片橘紅滾燙。
化工廠生產小組車間裡,喬燕坐在窗邊望著黃昏失神,也不知道喬露跟那男同誌處得怎麼樣了,要是兩個人真看對了眼……
越想越坐不住。
距離下班還有半小時,她第一次提前開溜。
喬燕沒直接回家,轉身去了距離工廠一公裡外的一個自由交易市場。
她從沒來過這裡,也不屑來,今天是第一次,以前也隻是從同事們口中聽說過這個地方,如今親自來瞧上一趟,才曉得原來黎安的集市攤比她想象中熱鬨繁華。
八十年代初的私人買賣規模遠不及後世雄偉,小小的一條巷子就是整個黎安市市中心的個體散戶集結地,這時候的自由市場是真的“自由”,屬於無人管理區,個體商戶們繞著牆壁零散排開,攤主們來自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口音都有,雜得很。
喬燕隻聽得懂黎安方言和普通話,其他就跟聽天書似的。
“賣皮鞋!正宗牛皮豬皮鞋嘞!”
“掃帚!手工編織掃帚!”
“藥酒!人參鹿茸枸杞藥酒!大東北特產,補到流鼻血!”
“正宗首都的二鍋頭,全黎安僅此一家!”
琳琅滿目的小商品看得喬燕眼花繚亂,從小商品到大物件,這跟百貨大樓也沒差了吧?
“衣櫃!純手工衣櫃!這位,來瞧瞧!純手工的,新的,不是二手,本來打算給我家閨女當嫁妝,婚事黃了不得拿出來換點錢?誒對,一次也沒用過,好著呢!老木匠做的,椴木啊,質量保準沒問題!”
喬燕越看越喜歡這個純手工衣櫃,衣櫃正麵對開兩門,上麵空,底層有兩個抽屜,櫃門抽屜門的把手都是銅製的提環,門板上飾有如意雲紋,可以上鎖。
這衣櫃真不錯,要是買來給喬露當結婚嫁妝的話還挺有麵兒。
衣櫃老板注意到喬燕眼裡的驚豔,忙招呼她:“同誌,喜歡不?喜歡就買!我給您這個數,絕對比您上百貨大樓便宜!送貨上門,有任何問題隨時找我!”
男人手指比劃了個二,喬燕受寵若驚,連連後退:“哦不,不買,謝謝。”
喬燕平時逛副食店和百貨大樓哪有這待遇,你愛買不買不買拉到,售貨員們咋可能像這些攤位老板一樣熱情
喬燕怪不習慣,慌手慌腳往裡走,她被一個賣皮鞋的攤位吸引。
“款式還挺新鮮,百貨大樓都沒見過,同誌,你這些是咋賣的?”喬燕拿起一雙皮鞋問道。
皮鞋攤老板是個穿狗皮貂的中年男人,五大三粗瞧著有點像北方人,聞言用眼神掃視她一圈,豎起兩根指頭:“十二一雙,不講價,你要多少碼的?”
喬燕愣了愣,覺得鞋子貴了,卻無意識地答道:“我先生穿四十三碼的。”
男人立馬扔了雙同款四十三碼的鞋給她,喬燕拿著,摩挲來摩挲去,越看越喜歡,但就是不說付錢。
卻聽她忽然開口,問道:“同誌,我想問一下,像你這樣的攤位,一個月大概能掙多少?”
老板一下警惕起來,把皮鞋從她手裡搶走:“我說你買不買?你問我收入乾啥?”
喬燕急切地擺手:“您彆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是我妹子,她也想乾這行,所以我就想問問乾你們這行能吃得飽飯不?”
“女的?”男人的目光仿佛探照燈似的在喬燕臉上打轉,眉毛一挑,好笑道:“你看我們這裡有女的嗎?”
喬燕環顧四周,這不看還好一看真是嚇一跳。
來這條巷子擺攤的全是男同誌!不少北方來的糙老爺們兒,還有一些男同誌瞧著就流裡流氣,喬燕可不能放心讓妹妹待在狼堆裡。
她慶幸沒答應喬露擺地攤!
後怕地拍拍胸脯,喬燕又問:“老板,再冒昧問一問,你們在這裡擺攤一天大概能掙多少錢?養得活一家人不?”
“一家人?”男人摸著下巴思索半晌,瞥一眼喬燕廠服胸前繡著的“黎安市第一化工廠”字樣,男人忽然勾起唇角:“少的時候五六塊,多的時候一天掙十幾二十都有。”
“這麼高?”喬燕驚訝地不行。
男人仰頭,得意地嗤了聲:“那是,不比你們鐵飯碗差。”
喬燕放下皮鞋忙起身感激地道謝:“謝謝啊。”
老板豪邁地擺擺手,人都走大老遠了才反應過來:“哎!你鞋還沒買呢!”
再看,哪還有喬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