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幾輛警車匆匆而來, 這會兒又匆匆而去。
在外麵那一堆看熱鬨的人,看警察和人都走了,也就邊走邊三三兩兩的議論著散了。
也不知道薑招娣是不是要坐牢了。
這故意傷人可不是什麼小罪。
不過, 這丫頭剛到這裡,怕是也不敢真的追究。
薑家哪兩個老的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一哭二鬨三請死, 蠻不講理,專跟家裡人橫的主,孫女再親, 哪裡還能親的過親生女兒去?
幾個閒人看了場熱鬨,說了點閒話,又紛紛回家做自己的事去了。
隻當是一場鬨劇。
不過這件事驚動了警察下來,怕是接下來的幾天, 村裡的談資都是這個了。
沒辦法,現在就是這麼個世道,可沒人管你委屈不委屈的,都是各人各掃門前雪。鬨得再大, 也不過是給眾人添了一樁茶餘飯後的笑談罷了。
去衛生所簡單包紮後,又從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已經是傍晚了, 爺爺和許建華還在裡麵做筆錄, 今天出了這麼個事, 晏雲清也不願在薑家住下去了。
以前沒有錢也沒有什麼特彆大的矛盾時也就算了, 這會兒她都快把薑招娣給弄進去了,薑家怎麼可能待她如從前。
心裡琢磨著要不去鎮上找個賓館住一晚,卻在走到派出所門口時,晏雲清慢慢停下了腳步。
冬天天黑得早, 這會兒不過才五六點,外麵已經全黑了,可借著路燈的光,她卻看到了一個怎麼也不應該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那是一個長身鶴立的男人,站在那裡,就是一尊無悲無喜的神祗,欺霜賽雪、冰冷疏離,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小鄉鎮的路燈除了主乾道,光線都昏暗,借著那光,晏雲清隻能看到那人矜貴熟悉的側臉,他正站在那輛熟悉的座駕旁,低頭垂著眸子,有一聲沒一聲的應著電話那頭的細細叮囑。
他似乎在等人,察覺到女人的視線,眼皮輕抬,偏頭回眸往派出所望一眼,恰好撞上停住腳步的晏雲清,動作稍頓。
淡漠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在手臂處微微停留。
俊美立體的五官,矜冷的氣息,以及那波瀾不驚的神態。
是他。
謝晉卿,怎麼會在這?
晏雲清與他對上視線。
謝晉卿有一雙隻要看過就難以忘記的丹鳳眼,那裡曾經盛滿的都是少年意氣,戲謔笑意,如今,卻幽深得讓人無法看真切。
晏雲清與他對視一眼,又很快移開目光,不動聲色的繼續往外走。
謝晉卿幾步就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清冷,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他離得近,頎長的身姿格外挺拔,隱隱可以嗅到點白茶香。
“走吧,回家。”
充滿疲憊的聲音。
心頭驀然一酸,但她忍住了,沒有露怯。
瞥了眼望不到頭的公路,晏雲清沒有拒絕,沉默的跟著他上車。
謝晉卿揉了揉眉心,眼中疲態儘顯。
他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
“安全帶。”
他伸出手,想要幫她係上。
“我自己來。”
晏雲清動作比他要快,他伸出的手就這樣空著,像一個不合時宜出現的東西,僵在了空氣中。
謝晉卿凝視著晏雲清,女孩與先前不太一樣了,憔悴的小臉,瘦得讓人心疼。
他眉心微蹙,慢條斯理的收回手,眉目間多了幾分疲憊。
他發動汽車,開始往沙溪鎮上開。
與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謝晉卿似乎對這裡的路比她還要熟悉一點。
封閉的空間裡,可以清晰的聽見他輕緩的呼吸聲,清新淡雅的冷香襲進她的鼻息,她微垂眼簾,靜靜看著窗外的燈火,手指不自然的縮緊,心跳莫名加速。
“去拿東西嗎?”
不等晏雲清說話,他接著道,“這段時間因為疫情關係,我們暫時住在鎮上,等回了C市,我送你去楓景苑住。”
“我不回去。”
謝晉卿似乎很意外,趁著等紅綠燈的時間,他抿了抿薄唇,凝眸認真的看向晏雲清,“雲雲,回去,我們結婚。”
晏雲清瞳孔輕顫,沒有想到謝晉卿會這麼說。
這是她以前一直期待的。
可惜,一個真假千金的鬨劇,一段沙溪之行,已經讓她成長蛻變了不少,一切都不一樣了。現在聽到謝晉卿的這句話,她無奈的朝他笑笑,帶著點輕嘲淡諷。
“晉卿,算了吧。”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連開始的必要都沒有。我一直以為我應該是懂你的,可是我現在發現,不是這樣的。”
她停頓了一下,偏頭抬眸瞥了一眼車頂,忍住眼淚,將所有委屈不甘都咽了回去,心平氣和的繼續道。
“破鏡難圓,你有你的抱負,我有我的目標,我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從今往後,想必也不會有所交集。你向來運籌帷幄,往後定然會得償所願,而我,也會學著成長,習慣每一個沒有你們的日子,自立自強。謝晉卿,你很好,我也很好,我們都要好好的。”
在離開生日宴的那天,晏雲清就明白,她離開後,總會有另一個女生出現在他身邊,慢慢將她的影子取代,至於那個人是誰,是不是薑芸,已經沒有關係了。
反正那個人,永遠不會再是她。
謝晉卿的神色驀的凝滯住了。
他把車停在路邊,一雙丹鳳眼專注認真地盯著晏雲清,向來清冷淡漠的眸子,本該如一汪幽靜深潭,可現在清冷褪去,隻留下墨色濃稠的無儘漆黑,隱隱透著點絕望和隱忍的痛楚,劍眉微皺,薄唇抿了抿,冷冽複雜的視線一寸寸如刀鋒般刮過她的臉頰,似乎在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
晏雲清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任由他打量。
隻是,那緊緊縮緊的掌心裡,悄悄藏著一排小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