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1 / 2)

日落時分,從水南公社回來,禾兒和高明直奔小麥的店,

店開在西街上,占三間店麵,裝修豪華,窗明幾淨,掛著春風護膚化妝品店的招牌,進店第一排就是香水,好幾種味道泄露出來,混合在一起,三米外就能聞見。

不管是什麼樣的前調後調,在人均工資兩百的八七年,都隻意味著兩個字——奢侈。

全是從香江澳門進口的、連百貨大樓都還沒有這些牌子的專櫃,不過據說已經在談。

但目前,小麥做的幾乎是壟斷生意,彆人哪怕有在賣,牌子也沒有這麼齊。

是她在廣州上大學四年,自己打下的渠道,一向也藏得很仔細。

店裡不光賣化妝品,也提供化妝服務,正趕上大過年的,走親訪友的人總是不介意打扮一番,現在會化妝的好手藝不多,小麥是從早到晚忙不停。

就這樣,看到禾兒來都得說一句道:“你們玩你們的,我這兒忙得開。”

禾兒才不管她,頭發一紮,自顧自招呼下一位客人說:“美女,這邊坐。”

又說:“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高明不會化妝,聽見這句轉身去買飯,他心裡有數,提著五份飯回來,果然看到大米跟王月婷也到。

兩個男人是幫不上什麼忙的,頂多到倉庫那兒抬東西,趁著一年到頭大家最舍得花錢的日子,能多賣點兒算一點。

沒事做的時候先吃飯,往狹窄的休息間裡一坐。

高明左右看,悄悄說:“我今天好像看到你媽了。“

大米跟小麥是水南公社某個大隊的人,當然現在都叫村,姐弟倆是父母在,活得跟沒有似的。

和同齡的女孩子不一樣,小麥從小很有主意,四五歲就撿牛糞給自己攢學費,即使是在七十年代,也打定主意要念書。

家裡隻有兩個孩子,在掙工分的年代,滬市郊區都屬於比較富庶,供他們上學按理不成問題,但他們家父母比較奇怪,一是時代特殊,覺得讀書沒多少意義,二是不想讓孩子過好日子。

好像享受是有罪,人就該麵朝黃土背朝天才是最對的,上學、穿新衣服、吃肉,都是不該做的事情。

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丫鬟命小姐身,咱們這樣的人家就得認命”。

小麥從不認命,帶著弟弟邊掙錢邊念書,最終都考上大學,畢業後又都沒有選擇分配工作,而是開創自己的事業,不得不說,小時候的經曆給他們的影響太大。

哪怕是高明,也是受夠沒錢看後媽親爸臉色的那些日子。

這會提起親媽,大米的態度很一般,說:“在哪看到的?”

高明一言難儘道:“倒沒在乾什麼,就是穿得特彆破。”

大米翻個白眼說:“我真搞不懂,新衣服不穿,說自己沒那個命,給錢也不花,就是頓頓吃憶苦飯。反正我們為人兒女該做的都做了,隻要不來找事就行。”

高明也是沒見過這種的,歎口氣說:“就是跟你說一下,彆跟你姐說啊,省得她又生氣。”

大米想起姐姐的脾氣,搖搖頭說:“一準知道,她還讓我二嬸沒事多盯著點。”

嘴上說得狠,有時候也忍不住心軟。

當然,也是現在過得好,才能分出心神去管這些。

大米惆悵道:“我說她不用管這些,我是兒子,爹媽我會顧,你猜她怎麼說的?”

高明心中有數,說:“怕王家介意吧?”

王月婷固然是不在乎這些的,可她家裡人會,畢竟嫁個公婆好相處的人家多好。

大米想得簡單,說:“我多掙錢,將來老家房子翻新一下給他們住,等他們走不動再找人照顧著,就算儘孝了。”

他是姐姐一手帶大的孩子,恐怕除了點稀薄的生恩,什麼都不剩。

某種程度上,高明也是這麼想的,他能給親爹的隻有錢,有時候慶幸後媽還生了個弟弟,不然一準找到他頭上。

又遺憾於生母沒有給自己留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說:“你好歹有個姐姐。”

姐弟倆相互扶持著走,怎麼都能度過去。

大米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欠姐姐的太多,說:“買房子的時候,幾乎是我倆的全部積蓄,但隻寫她一個人的名字。到這兒,我才好受些。”

十裡八鄉,隻聽說過姐姐掏錢給弟弟買房的,倒沒聽說過弟弟給姐姐買。

大米是渾不在意,這會也說:“她那天還說今年再掙點,回頭湊一湊我也能買房,我說我不要,月婷家裡沒那麼快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