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世間的一切,都在水霧中扭曲不清。
他抬起疲倦的眼睛,嘶啞道:
“不用管我,開車,我們走!”
老夏爾一怔,張張嘴,最後咬牙點頭。
“好的,少爺,還請上車。”
說著,他轉身便走到汽車邊,為吉蘭打開了車門。
待吉蘭進了後座,老夏爾這才坐到駕駛席上。
“少爺,請坐穩。”
他說著,扭動車鑰匙點火。
隆隆……
車身震顫起來。
老夏爾摁下左手邊的按鈕,這才將懷檔往上一撥,緊接鬆開離合,油門一踩。
嗚!
汽油與鯨油電池一同供能,黑色汽車的四個輪胎發力旋轉,從樹後駛出,沿著主乾道朝遠處離去。
平穩的車上。
被紗布和風衣包裹的麻雀小姐蹙著眉。
她顫動著眼皮,艱難睜開眼。
迷蒙間,看到自己身側有個模糊的輪廓。
是一位渾身帶血的金發青年。
對方沾染著血汙的蒼白臉上,那雙深藍的眸子正靜靜凝視著自己。
“雪鴞先生……”
她乾裂的嘴微張,發出極其難聽的沙啞聲。
吉蘭一怔。
麻雀小姐那甜美的聲線不再,讓他一時間恍惚。
“冷……”她再次說道。
吉蘭扭頭看了眼窗外,城市的輪廓與豐登河正在遠去,道路一側的樹林飛速劃過。
冷清陰沉的天色下,狂風暴雨。
那瓢潑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猛烈拍打在車身上,發出劈裡啪啦之聲,水花從敞開的窗口濺射進來。
冰涼的水汽肆意穿梭在車內。
唰。
唰。
吉蘭搖動車窗,將其關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麻雀小姐,將她摟在懷裡。
“很快就不冷了。”他輕聲道。
旋即,吉蘭又扭頭朝前方駕駛席的中年人囑咐道:
“老夏爾,雨大,小心些。”
正在開車的老夏爾聽到少爺嘶啞低沉的聲音傳來,不由一怔。
他抬起眼簾,通過後視鏡看到那金發青年木然的表情,心頭一凜。
再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擋風玻璃外的天空。
夕陽西斜,晴空萬裡。
“好的,少爺,我會小心的。”
老夏爾深吸口氣,張了張嘴,最後卻沒反駁少爺的話。順手,還將雨刷給打開了。
雨刷擺動,掃開不存在的雨水。
汽車遠去,消失在了道路儘頭。
*
*
*
黑色海洋的未知儘頭。
一片宛如倒影的,扭曲不定的巨大島嶼上。
山腰,正有一座詭異至極的雪白色殿堂。
其九十度橫向立於陡峭的懸壁,卻並未倒塌,反而更像是這樣才合理。
一位留有卷翹八字胡,戴著黑色高禮帽與圓框學究眼鏡,身披條紋鬥篷,手持黑手杖的胖男人,大步走入了這白色殿堂。
啪噠,啪噠。
腳步在空曠的殿堂裡回蕩。
“克洛絲,拍好了嗎?”他一進來,便開口道。
在胖男人前方。
殿堂中央的位置,兩個碩大補光燈下。
一名金卷發單馬尾,穿著白色高領束腰蓬蓬裙的優雅女士,正擺弄著一架巨大如馬車的攝影機。
攝影機對準的,卻是一台複古的電視機。
方方正正的黑色電視機,就擺放在一個四腿木桌上,兩者仿若渾然一體,不分彼此,十分和諧。
而電視屏幕上。
正有一輛複古汽車消失在道路儘頭,後方是被轟炸的城市群,濃煙四起。
“你怎麼來了,大衛館長。”女人微微偏頭,淡淡道。
“按照‘導演’的意思,我該來了。”
胖男人沉默了一會,又補充道:
“時間到了。”
優雅女人歎息一聲。
她自顧自將攝影機內的黑色膠卷盤抽了出來,轉身遞到了胖男人手中。
“有想好這盤膠卷的名字嗎?”她道。
“我們沒資格為其取名,亦沒資格介入這一切。”
胖男人接過膠卷。
他又從大衣內襯口袋裡,取出一張便簽,鄭重其事地貼在了膠卷上。
便簽上,以極其華麗的藍墨色花體字,提前寫好了:
《閏月司辰與四使徒的相遇》
“你打算將這盤膠卷,放到你的‘罪證博物館’裡展覽陳列?”
克洛絲女士語氣平淡地問。
大衛將膠卷收入大衣裡,摸了摸卷翹的胡子,道:
“會放進‘罪證博物館’,但暫時不會展覽陳列。”
他扭頭看向白色殿堂之外,越過黑色夜幕,視線仿佛落在了島嶼山腳下的一片黑色墓園。
“第四司歲的信徒已經侵蝕了奧威納聯邦,在‘變與死’的意誌下,十一月‘盲將軍’的這個國度,接近崩潰的邊緣,幾乎成了屠宰機器……嗬,這些可都是有利的罪證。”
“伱的事我不管。”
克洛絲女士轉過身,繼續搗鼓起她的攝影機。
聲音緩緩傳來:
“這盤膠卷彆被‘惡神’莎黛看到了,以祂好事的性子,多半會寫成著作傳遍整個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
胖男人擺擺手告辭,杵著黑手杖轉身離去。
“‘罪證博物館’唯獨謝絕這家夥參觀。”
(卷一·囚徒·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