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二顆桃(55)(2 / 2)

酒吞童子心情大悅,設席款待。

他的部將在她們之間逡巡一刻,點走剩下的少女去席上服侍——“放心,今天還不是你們的死期。”

然後挑走了過往少女鮮血釀酒的血酒與肉。

初桃依舊被留在房中。

她看著周圍,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這環境也太優渥豪華了吧……就好像、他們知道她是特彆的那一個一樣。

周圍寂靜一片,沒有任何回音。

不行,得出去看看。

……

與此同時,酒吞童子酒醒了大半。

他已在醉夢中變回了原形,足足有三米之長,頭頂赤角,青口獠牙,四肢被特製的咒具鎖於床上。

他意識清醒,卻因為毒酒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方才還笑談一夜的少年武士們手起刀落,四肢分離。

飛濺而出的血液染紅了他們的衣物,室內腥臭一片。

但那最前麵的少年卻毫不在意臉上濺到的血液,他像個兵器,冰冷的、無機質的、如同注視死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朝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你怎麼敢覬覦姬君呢?”

他的劍極快。

曾經斬殺過無數妖怪的頭顱,削鐵如泥。

這樣的劍技,世上隻有一個人擁有。

酒吞童子的眼神變了,他認出了他——正是帶領著部將斬殺摯友茨木童子的源賴光。

但酒吞童子脖頸的肌肉極硬,刀劍刺入脖頸,像是砍在了木樁上。

兩相力量抗衡,互不示弱。

酒吞童子忽然咧開唇:“你不想知道那位姬君怎麼樣了嗎?”

源賴光早已與所謂的侍女接頭,知道初桃身在這大江山中,卻不知眼前的鬼王亦知曉她的存在。

事態驟然不同。

或許——所謂的百妖宴的風聲也是他想要引誘如今最為出名的陰陽師初桃,而放出來的。

源賴光的眼神一下子黑的可怕,那最後一點光芒好似也沒有了。

手中刀一下子刺入更深。

“你猜,我席上離開時做了什麼?”

“她的血好喝嗎?”

“她的肉……嗬……如、何?”

喉管已被斬斷,酒吞童子已無法出聲,但看見眼前少年的表情卻是瘋狂大笑。

女人是他的弱點。

真可憐,如此強大的武士,卻也有著這樣致命的弱點。

就和兩麵宿儺一樣。

不過那家夥的弱點,他會親手為他斬斷,就用那女人的鮮血與骨肉,慶祝他的成年禮。

——哈,這家夥,年近二十了竟也沒元服,還得他來幫忙舉辦。

酒吞童子想起如今變得更加強大的兩麵宿儺,笑的更為狂熱。

源賴光終於斬斷了他的頭顱。

聲音戛然而止。

源賴光或許鬆了口氣,或許沒有,但他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因此停滯了一會。

就在這一瞬間,酒吞童子的首級忽然怒目而視,飛到了空中。

他要的就是源賴光徹底斬斷他的頭顱,如此一來,他方能告彆那具無法動彈已成累贅的身體。

大江山的鬼王,刀劍不入,自然有無數保命的手段。

酒吞童子的頭顱在空中飛舞,向著眾人俯衝而來。

周圍的妖怪沉睡著,唯有他們幾人與幾名少女立於其中。

除源賴光之外,或多或少都為此驚詫懼怕,唯獨沒有他討厭的、屬於女孩子的哭泣聲。

酒吞童子感到迷惑,他俯衝俯仰,即使隻剩下首級也能輕易重傷他人,餘光卻瞥見源賴光拿出了一件星兜甲。

今日他一時不察,輕信人類,中了他的奸計。

可源賴光當真是有備而來。

既有隻有妖怪喝了才會全部昏死的鬼毒酒。

又有仿佛是為此刻而生、能抵擋他攻擊的星兜甲。

還有麵不改色食人肉飲血酒的決心。

如此少年,如此英傑。

就算死在他的手中,也不算太過屈辱。

酒吞童子無聲狂笑,卻想起了摯友茨木童子,想起了兩麵宿儺,想起了那名被他關著的少女。

——就算是死,他也要殺了她。

酒吞童子的首級迅速扭轉向另一個方向,消失在他人的視野中。

眾人一慌,源賴光卻是動作未曾凝滯的追上。

渡邊綱喚停了其他部將:“賴光大人去追擊酒吞童子,我們殺死這些妖怪。”

他的視線同樣冰冷地掃過席上飲食人肉的妖怪。

那些少女卻並未聽從他的指揮,焦急地追了上去。

“去找桃姬!”

“玄都大人……”

酒吞童子一邊逃竄,一邊在空中凝結出身體。

隻有個頭顱還是太過限製他的實力。

他耗費了巨大的妖力,身體結實落了地,在他引以為傲的巨大宮殿中一間間地尋找。

不在這裡。

也不在這裡。

她在哪裡?

周圍太過安靜了。

不在席上的妖怪也都死了?

那毒酒的作用卻又在身體中逐漸發作,令人暈眩的感覺中,酒吞童子忽然跌軟在地。

他隻是無比的狼狽,意識卻還清醒,惡意與殺氣向四周鋪天蓋地蔓延,驅開一切,將所有人清退在外。

然後,他聽見了緩慢的腳步聲。

視野中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人穿著左衽的衣服,逆著光緩緩向他走來,身上披著溫柔神性的光芒,神情悲憫。

她怎麼左衽呢?

左衽隻有死人才穿。

但少女的生命如此鮮活,氣味如此馥鬱芬芳,這又是為誰而穿的?

她會做什麼呢?

——她向他伸出了手。

酒吞童子詫異地發現,他吞食過那麼多女人,卻好像直到此刻才發現女人的氣息是如此溫柔,手是那般柔軟。

那麼柔軟的、連繭子都沒有的、白皙修長的手,卻執著冰冷的刀劍,在閃爍的冷冽寒芒中,像風拂過花一樣掠過他的脖頸。

視野顛倒迅速向後倒退。

頭,飛了出去。

劇痛,難以忍受的劇痛。

和源賴光等人先前的攻勢不同,那不知被她從何處找出來的、斬殺過無數少女頭顱、沾染過無數少女鮮血的刀——徹底切斷了他的生機。

原來這樣柔軟的手也是能夠殺人的。

原來這樣的食物也是能夠殺掉像他這樣強大的妖怪的。

徹底死亡前的最後三十秒,酒吞童子困惑地看著周圍一擁而上的其他少女,才發現她們身上同樣左衽,看著他們手持利器哭泣著向自己的身體劈砍,如此勇敢、如此美麗。

他瞳孔僵硬地回轉,看著那位像是鋒利的刀、卻又如同花一般柔軟的姬君,突然感到了難以言喻的饑餓。

他想要吃了眼前的姬君,卻又覺得隻是吃了不夠。

他想不明白。

既懵懂,又迷茫,好像直到此刻才看清了女人究竟是什麼。

不是身為食物的價值與美味,而是一個獨特且無法消融的存在。

原來,這就是兩麵宿儺的弱點。

這就是源賴光傾心的姬君。

原來……這就是女人……

可是,如果她是女人而非食物,那麼對自己而言,她又是什麼呢……

如此困惑。

如此不甘。

如此遺憾。

酒吞童子動搖著,卻已經沒有機會去解答這份疑惑了。

同樣趕到的源賴光拋出了星兜甲,包裹住他的頭顱,視野徹底遮蔽。

妖怪是沒有心的,但不知為何,酒吞童子感到自己的胸膛像敞開的山穀,他不明白的風、花、生命,正無休止地刮了進來。*

可他最後合上眼後,卻身處一片屍山血海所鑄就的地獄。

一絲光也透不進來,在恐怖的窒息中,無數被他殺害的少女注視著他,她們不再恐懼,黑色如瀑的發絲將他緊密纏繞,撕扯陷落。

『戰鬥勝利』

『……獎勵結算中……』

初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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