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皎皎月明(2 / 2)

“廣玉郡主,神勇威武!”

“廣玉郡主,神勇威武!”

有些怕事的見此情景,默默從人群中退了出去。

蕭洵安笑道,“廣玉郡主比鎮北王的陣仗還大,怕是還沒到京城,威名就遠超於我了。”他自然知道蕭瀅瀅是故意為之,雖然沒人告訴她和親的事,但蕭家哪有傻孩子?

“哥哥還怕我比你厲害不成?”蕭瀅瀅傲嬌地一甩頭發,蕭洵安看著那把甩得比馬尾還歡的黑發,猜想大約沒有一支步搖能在她的頭上安安分分地待著。

狗腿子阿多爾緊跟在後麵誇讚,“我要是有郡主姐姐一半的威勇,我父瀚便不會如此瞧不上我了。”

蕭瀅瀅懶得理他,夾了一下馬肚子,篤篤往前行了,“你還是先把馬騎穩吧!”

“我騎馬很穩的!我隻是不能吹冷風。”阿多爾在後麵追。

五羊郡相對塞北而言,物產豐足,郡守府的這一餐相當的豐盛,就連在城根兒紮營的“隨護”們,也吃上了一頓羊肉鍋。

但有一事,郡守做錯了,險些鬨丟了性命。

自文帝登基,他喜歡的那套“歌舞升平”在整個縉月都推行得淋漓儘致。凡是勳貴宴客,必從教坊請來樂師舞姬,輕歌豔舞,以助酒興。

唯獨在塞北,沒有這樣的習氣。原本塞北苦寒,又是戰亂,即使是勳貴也少有這樣的奢靡。

這幾年雖是興盛了些,但蕭洵安是從教坊裡爬出來的,他不提,誰也不敢置辦這樣的場所。

但這位吳郡守,雖是須發斑白了,但卻有些涉世不深的懵懂氣。先是用轎子得罪了廣玉郡主,這又請來一班子官妓,在蕭洵安的痛點上奏曲。

但不得不說,這吳成蹊眼光不錯,鑒賞造詣甚高。

席間,有位樂師十分出挑。身著荼白的緞,外罩素色的絹,一把青絲著水玉扣簪扣著,一雙素手極為好看。腿上的那把古琴,用料做工也相當考究。

她一出場,在座誰又看不出她是比著誰做的扮相。

一曲《瓊妃謠》是奏得像四月又飄了雪,聞者仿佛身處風雪中,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雲陽先生風雪攔王君”,是京都都傳遍的典故。這位樂師如今一身黎川的款識,又奏風雪,在座幾位將士臉上也有些難看了。

阿多爾席間喝得暢快,這位樂師一曲終了居然有些淚目,“這位樂師奏得極好,讓我不由念起家鄉。”原本以為他這一句是在解圍,誰知下一句竟又顯愚昧,“這位樂師才華驚座,身如蘭芝,頗有些先生的風韻。吳大人費心了!”

蕭洵安自然知道吳成蹊的用意,他以為找來一個人費勁模仿黎川的樣子,就能討了他心頭好?

於是蕭洵安不鹹不淡道,“絲毫沒覺得像。”

吳成蹊使了個眼色,樂師放下琴,緩緩走到蕭洵安旁側,忽而熏香灌了滿腔。她跪坐下來,手扶袖子,露出纖長的手指和青筋淺浮的手腕,朝杯子裡斟了一杯很是花俏的酒。

雙手放在對方伸手可觸的位置,恰好隔著傾身即貼的距離,頷首垂眸說:“妾身對王爺萬分敬仰,而今得見難掩歡喜,能替王爺斟一杯酒,此生無憾了。”

蕭洵安太知道這一套路數意味著什麼了,吳成蹊如此揣度他的心思倒沒什麼,隻是這讓他想起了夜鶯的故事。吳成蹊找一個這樣的人來妄圖扮演黎川,讓蕭洵安十分不悅。

但他曾經就是這樣的人,深知對方的不可抉擇之痛,隻拂袖打翻了樂師斟滿的酒。所有的不快皆指向吳成蹊,若眼神可做利刃,吳成蹊已經被紮死了。

管弦默了,眾人都看向這處。

一邊坐著的黎川走過來朝樂師微微偏了一下頭,示意她退下去。

那樂師也是人精,趕緊磕了個頭,抱著琴退的影兒都沒了。

隻剩下吳成蹊眼看局勢不對,猜到自己定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不住地擦汗。

黎川想在他身側坐下,蕭洵安卻一腳踢飛了剛剛那樂師跪過的墊子,旁人趕緊識趣地把黎川先前的坐席搬了過來。

黎川終於坐下,把自己的酒杯放到了蕭洵安的桌案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蕭洵安可以不處置那沒眼色的郡守,但這飯,是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吳成蹊吩咐管事分彆安排了蕭瀅瀅和阿多爾的住處,戰戰兢兢親自把蕭洵安與黎川送到了彆苑,回到家裡一屁股癱坐在床榻上,摸摸自家嬌妻的手,壓了壓驚,“我今日,真是險些丟了性命啊!”

吳成蹊給他們安排在緊挨著的兩間小院子,旁人都知這是多餘,但做到這步,也算是禮數周全。

蕭洵安把主院房間安頓妥當之後,卻對黎川說,“好好休息,明日還要繼續上路。”說罷便走了。

黎川坐在榻邊,獨自默了一會兒,還是來到蕭洵安的院子。

她叩叩門,無人應答,她又叩了叩,“洵安,是我。”

“吱呀”門開了,蕭洵安一身中衣,長發披散,有些頹然。站在那,卻沒有請黎川進去的意思。

雖然明處見不到人,但四處都是眼睛,黎川站在門口,輕聲說,“四處都有人盯著,你確定不讓我進去坐坐?”

聞言,蕭洵安讓出半個身子,垂著頭不去看黎川,沒有往日那般溫情流露。

屋子裡沒點燈,暗暗的,純靠院子裡的幾盞燈籠映進來的微光。黎川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蕭洵安也跟著坐在了旁側,黎川打先開口,“我知你今日是怕我難堪。”

蕭洵安垂著眼沒說話,黎川繼續說,“他尋了一個人來討好你,代表他敬重你。你打翻了酒,踢走了席子,我若是那位樂師,定然難以自處。”

蕭洵安忽然看向她,言語裡壓著火,“你乾嘛將自己比作樂妓來貶低自己?”

“樂師是人,我亦是人,並不覺得這樣比喻有何不妥。”黎川不知道,蕭洵安的心結還在於與自己的過往不能和解。

蕭洵安又垂下眼去,也不回話了。

黎川被他這一彆扭,鬨得心裡也有了疙瘩,她很想幫蕭洵安疏解,蕭洵安卻以這種態度阻隔她。

“你曾說,‘為君者,不該分等論人’,你不該瞧不起……”

蕭洵安猛的坐直了,看向黎川,打斷了她,“樂妓就是低人一等,他們就是醃臢,就是卑賤!”

“我並沒有瞧不起她,我曾經就是在那樣的地方生存的,我最知道那裡的規則,我也沒資格瞧不起她。我隻是不許任何人汙了你……包括我自己……”

“你知道嗎?她好像一直在提醒我,我是臟的……我從前覺得這份屈辱讓我更有反抗的力量,它毫不影響我成為君王,可是……它讓我發覺……我其實不該沾染你……”

黎川愣了,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失去記憶,還是從前就不知道蕭洵安有這樣的過往。她知道,蕭洵安此刻內心的難,溫聲緩言問道,“你的意思是,它會影響你我同行?還是說王爺忽然在意了世俗,畏懼了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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