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也直直看著洵安的雙眼,眼神中竟忽然帶著同情與憐憫,“因我知你換丹,便想看看你是否會同我們一樣。”
夜,洵安桌上攤著一份除魔名錄,以及一份長長的消亡名錄。
是的,神仙也會死。但消亡不同於戰死受傷而死,而是一種時間推移下的消失。沒有屍骨,靈力蕩然無存。
許多神仙活了太多年,軀體承載不住靈力,漸漸隱於山川,最後消失不見。類似於凡人的老死。
而有一些,則是修煉途中,忽然暴斃,消散於雲煙。有好多人都是這樣,閉關幾日,便再也尋不到了。這些人裡,大多都是相克雙靈。
容也說,相克雙靈修行至此無法相容,衝筋爆脈,渡不過便死了,說的就是這些人。
而活下來的,皆因墮魔被抓捕扼殺。
這個因果,他早便查明了。
當他自願與黎川換丹時,就已經知曉了自己所要承擔的結果。可他相信,他一定能用自己的辦法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起碼現在,那顆他身體裡的,本屬於黎川的雙靈丹元,平靜如斯。
他一直將其當做最最隱秘的秘密,可似乎真相永遠瞞不住。司銘虐殺孚的原因,容也可能會供出的證詞……這些都在將真相逐漸揭露在眾人麵前。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雙靈的秘密,那麼雙靈者,無人可以幸免於難。即使是相輔相成的雙靈,也會因有那麼一絲絲魔化的可能,而被誅殺戕害。
那些不想死的人以及他們的親眷,便會像青雲山師徒一般,不擇手段,殘害無辜。
洵安與黎川成功案例的出現,不僅僅讓世人看到愛,看到希望。
這還讓世人確定,丹元是可以換的。丹元壞了可以換,想要彆人的丹元便也可以換。
可丹元並不是靈石藥草,它來自於仙神的軀體。
隻要有人想要,就會有人供給。
至於貨源如何來,要的人或許並不在乎,他們隻要結果。而賣的人更不會在乎,他們隻要利益。
就像早年在水族之中流行的風星草,即使陸上植物到了水中無法生存,他們也並不在乎,甚至連死物都覺出好看來。
還有雙靈之子的風潮,或許最開始,他們隻是想招來一個門徒,收養一個義子。可後來,變成了殺戮搶奪,族群滅絕。
換丹如果成為新的風潮,那麼世間將再度掀起血雨腥風,吃人浪濤。
風星草可以禁,拐賣雙靈子的熱潮也有過去的一天,可換丹不會。
隻要世上還有人有丹元,換丹就不可能停止。就算處以重罪,也會在陰暗處繼續滋生蓬勃。
“轟”銀藍火舌從桌麵上盤旋而起,吞噬了桌上的名錄。
他站在楓樹下,月亮很圓很圓。估摸一算,竟已是中秋。
夜風已帶著些涼氣,他想黎川在萬象鏡裡會不會冷。畢竟萬象鏡裡的世界將好幾年的重大事件濃縮在十五日內,氣候瞬息萬變。
一撥指,一麵水幕升起。
黎川持弓應戰的模樣出現在水幕之中,走時,她穿著仙考統一的服飾,如今身上有一件很粗糙的戰甲,肩上的皂色披風沾著泥灰。
看來他們的隊伍已經很完備了,有人鍛造兵刃盔甲,有人縫衣製服。雖粗糙簡陋,卻也完全達到了作戰的水準。
他看著她殺敵寇,看著她舉高旗,看著她在歡呼聲中笑。
他的黎川,終於像從前一樣鮮活明媚起來。
她又成了從前那個所向披靡的女武神,而不是一個隻能在桌案前循規蹈矩描圈畫道的皮囊。
他看著看著,天竟亮了。
“來一趟,出事了。”霍鈺的聲音從水幕中傳來,如果不是特彆緊要,是一定不會直接通知到他這裡的。但好在他一直盯著黎川,她是沒事的。
仙考大殿,五行司主神不多時便已聚齊,隻見萬象鏡裡,北溟白雪皚皚,雪片被拔地而起的風卷裹挾。而那其中,一個考生目眥通紅,兩股巨大的能量在他體內毫無章法地衝撞。
慕荷,在他不遠處念著某種咒語,神色冷漠,眼神晦暗。
“那不是慕荷!”這個想法鑽進他的腦子。
可是仙考大殿日夜輪崗盯守,沒有人能混進去。
考生都帶著困身鈴,不能變幻身形外貌。
而鏡子裡的其他人都是製造出來的無意識的軀殼,不可能做這樣的舉動。
不是慕荷,又能是誰呢?
他仔細觀察著慕荷嘴上的咒語,一瞬間與荒原廢墟之中的司銘重合在一起。
那是可以催動雙靈暴起的咒語!
“即刻將慕荷拉出來!”洵安說道,可話音未落,風卷之中,那個少年考生炸出一簇血霧。風止了,雪停了,少年躺在血霧噴灑的雪地裡,轉瞬之間如飛雪一般飄散了。
“禁製被反向封鎖了,我們無法操縱,也無法進入。”霍鈺說道。
他都說沒辦法,那必然是沒有辦法了。
可他們還是不願相信,五行司諸神又合力試了幾次,當真無法。
“黎川,找到慕荷,殺了她。”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晴川已經以水幕聯係到了萬象鏡中的黎川,對她說道。
正在慶賀勝利的黎川顯然很不解,“阿姐,你在說什麼?”
“慕荷在殺人,結界又一次被封住了,我們進不去。即刻去北溟找到她,殺了她。”晴川重複著殺人的指令。
黎川顯然有些懵了,她第一時間斷掉了晴川的聯絡。洵安掌心又升起一道水幕,霍鈺的小鏡也亮了。
“你們看見到我阿姐了?”黎川的聲音同時從兩處傳出。
兩人一同看向被斷掉的晴川,但她並不會因為黎川的謹慎而氣憤,這不是有性子的時候。
兩人點點頭,洵安說道,“瀲芳君同我們在一處。我們都在萬象鏡前進不去,她說的是真的。”
霍鈺也說,“不管殺不殺她,你先去看看情況,小心些!”
黎川默了一瞬,道,“說服我,你們不是幻象或是其他人幻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