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餐廳是江禮提前訂好的,是當地比較有名的一家淮揚菜。
方才在車上,江禮因為心虛,一路都沒敢說話,現在看林澗神色如常,終於稍稍放下心:他應該沒看到自己和霍慕東的那個擁抱。
林澗和江禮的話題很多,席間一直在講他們大學時的趣事,“大一那場雪下得真大,你記得我們在籃球場打雪仗嗎?”
“記得啊,鵝毛大雪,籃球場離宿舍最近,咱們寢室約班裡女生打雪仗,老大想追學委嘛,結果玩起來太瘋,搓那麼大的雪球往人家身上砸,把學委氣哭了,好像自那以後,老大就再沒敢給學委送過早餐,哈哈哈真是個傻直男。”
林澗溫柔地看著他,搖搖頭:“傻直男可不是老大。你知道他為什麼後來不追了嗎?因為學委喜歡的是你。”
江禮呆呆地瞪大眼睛,用筷子指自己的鼻子:“我?我怎麼不知道?”
林澗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你一向遲鈍,彆人喜歡你,你從來都不知道。”
霍慕東蹙起眉,看林澗的目光愈發不善。
江禮:“彆逗我,那會兒連學費都是我自己打工賺的,哪有人會喜歡我這樣的窮鬼,你才是班草好吧。”
林澗:“你總是很忙,一半時間都不在學校,上公共課經常拜托我幫你答到,我還以為你是出去玩遊戲,或者陪女朋友,後來才知道你到處打工做兼職,期末考完試績點全專業第一,大家都嚇傻了。”
“結果你轉頭就把獎學金全交培訓班,繼續啃饅頭,第二年申請了雙修動畫專業。……還記得你做的那個搶課插件嗎?到現在還有學弟學妹偷偷用。”
“畢業的時候,動畫係的教授一直感歎你沒讀研太可惜。”
霍慕東本來很不耐煩聽林澗跟江禮憶往昔,但慢慢地,竟然也靜下心去聽,他想多了解江禮一點,即便是透過那個四眼的嘴。
通過他們的隻言片語,霍慕東拚湊出江禮大學時的樣子:意氣風發,堅韌頑強,聰明機敏,少年氣盛,十七八歲的半大孩子,竟然真憑一己之力供自己讀書。
假如江禮的家庭環境正常那麼一點,他的成就一定遠不如此,他不會匆匆忙忙地本科一畢業就急著進大廠工作,放棄了畫畫的夢想;他不會朝九晚九省吃儉用,為了一點全勤獎金疲於奔命;他也不會……遇上自己。
霍慕東以前隻是知道江禮畢業於名牌大學,成績不錯,今天才如此具體地感受他的優秀,他有多受歡迎。
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經濟上,江禮都有資本獨立,他不是能被人輕易鎖住的金絲雀。
霍慕東沉浸於穿過時光的罅隙,欣賞少年時的江禮,直到林澗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講他如何也跟著江禮跨專業學動畫,曾經拿過什麼獎,霍總才感到不耐煩,他覺得這履曆聽起來有一點耳熟,但沒耐心看林澗孔雀開屏,給江禮倒了一杯溫水,“彆光說話,潤潤嗓子,看你嘴巴都乾了。”
林澗:“……”
林澗暫停了回憶“崢嶸歲月”,也給江禮夾了一筷子剛端上的蟹粉獅子頭,“這是他家招牌,小禮,你嘗嘗。”()
沒想到霍慕東不客氣地把獅子頭從江禮碗裡夾走,放到自己的骨碟裡,江禮最近胃口不好,見到蟹黃都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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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禮不好意思地衝林澗笑笑。
他不想駁林澗的麵子,但霍慕東說得是事實,點菜時他看圖片就覺得不舒服,之所以點也是因為蟹粉獅子頭是招牌,他不能隻顧自己的口味。
但霍慕東怎麼連這麼點小事都記住了?
林澗顧不得跟霍慕東計較,關心地問江禮:“怎麼胃口不好?是病了嗎,怎麼不跟我說?”
江禮:“一點小毛病,沒關係的。”
霍慕東說:“江禮不愛麻煩彆人,有病也堅持著,除了親近的人,彆人還真看不出來。”
江禮:“……”
這話傻子都能聽出不對勁,江禮趁林澗不注意,狠狠挖了霍慕東一眼,用口型說:“少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
霍慕東挑了下眉,又給江禮舀了一勺鬆仁玉米。
江禮捂住碗拒絕,偷眼瞪著霍慕東說:“我胃口不好,吃這個也想吐。”
“這個不會吐,你最近明明愛吃甜的,玉米也很清爽。”霍慕東舉著小勺子跟他對峙,“聽話,你都瘦了,連腰都細了,要多吃點。”
江禮:“……!”
江禮一下子想起他們在停車場那個擁抱,霍慕東悄悄伸進衣服裡掐了一把他的腰。他真怕這位祖宗再說出什麼驚人的話,連忙接了玉米,埋頭扒玉米粒。
他吃總行了吧!
一頓飯吃得暗流湧動,好在這時候有電話打進來,江禮看了眼來電顯示,是華教授,華老的電話不能當著彆人的麵接,他正好借故出去躲一躲霍總。
江禮道了聲抱歉,捂著聽筒出包間。
華老笑嗬嗬地說:“已經給你發了郵件,但還是決定親口給你報喜。你的無創DNA檢測結果出來了,恭喜你,寶寶如你所願,是個女孩子。”
“!”
江禮激動得半天沒說出話,半晌才顫聲問:“確定嗎?會不會誤診?”
“這麼明確的指標不存在誤診的可能,其實隻要再等上兩個月,直接從b超久能看出男女。我們的技術是最前沿的,準確率也比香江那種要高……他們的原理是抽取母體血液,檢測其中有沒有遊離的y染色體,而你是男人,本身就有x,y兩種染色體,隻能用我都新技術。”華老語氣有些驕傲,“除了我,國內沒有任何一位醫生能提前判斷你肚子裡的胎兒性彆,放心吧,一定是女兒。”
“您的醫術,我肯定放心。是朵朵來了,是我的寶貝女兒!”
“連名字都取好了?”華老也很高興,“看來你是下定決心要留下這個孩子。”
江禮摸著自己的小腹,笑著長舒一口氣:“是的,小名朵朵,大名叫江滿蹊,她是個超級可愛的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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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內,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放下偽裝。
一向溫和紳士的林澗麵無表情,冷冷地說:“在停車場,我看到你抱他了。”
霍慕東倒是勾起唇,挑釁道:“看到了就好。”
林澗那隻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緊拳頭,嘴上平靜地說:“你故意的。”
霍慕東端起杯子,從容地喝了口茶。
看他做出這勝券在握的樣子,林澗反而笑了:“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如果真有自信,何必留在這裡跟我磨牙?”
“小禮不喜歡你,他甚至討厭你,從遇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躲著你。”林澗不疾不徐地說。
這話簡直準準地紮在霍總心口十環,但心裡再難受,他也不可能在競爭對手麵前落了下風,霍慕東冷笑道:“情侶之間吵架不是很正常?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不勞外人操心。”
林澗不接他的話茬兒:“讓我猜猜他為什麼不跟你翻臉?大約是不敢吧,你是他的上司。用工作威脅他?你可真卑鄙。”
“啪。”
霍慕東大手拍在桌子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
林澗語速更快,幾近咄咄逼人:“你肯定知道江禮家庭條件怎麼樣,知道他有多缺錢,他活得已經夠艱難了,你還要雪上加霜?”
“我沒有!”
“沒有?那為什麼江禮經常加班到深夜,為什麼出差還要住便宜的民宿?如果真有你這麼體麵的男朋友,他為什麼還過得那麼辛苦?霍總,你做了什麼傷他的心?還是說,”林澗犀利地說,“你根本沒想跟他認真交往。”
包廂裡氣壓低得可怕。
片刻的沉默後,霍慕東沉聲說:“他跟你說過什麼?”
林澗推了下眼鏡,不屑道:“你不會以為是江禮跟我抱怨的吧?你以為小禮怨恨你?彆把自己看得太重。”
“事實上,關於你,小禮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
“這都是我自己推測的,看來猜得沒錯。江禮是什麼樣的為人,我很清楚,他自尊心很強,習慣了事事依靠自己。隨和可親,跟誰都能處得來,人緣很好,但實際上防備心很強,很難交心。但他又很容易被討好,隻要你真心待他,他總會記得……”
“我想,你曾經走進過他的內心,不然他也不會……隻不過可惜,你已經錯過他了。”林澗殘忍地說,“小禮看起來脾氣軟,其實性子很硬,他決定不要的東西,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霍慕東微垂著眼睛,視線落在麵前那盞冷掉的龍井上,雙手交握地垂在大腿上,指節因用力而逐漸發白。
他曾經走進過江禮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