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
江禮的工作室接了個大訂單,從簽約畫手到實習生都歡欣鼓舞，感覺他們經營幾年的事業終於厚積薄發，可以從“小作坊”升咖,蛻變成正兒八經的大機構，作為老板本人的江禮卻高興不起來，甚至表現得十分忐忑。
不為彆的,這次的甲方是著名的青銅科技,那是每個原畫工作室都夢寐以求的合作對象：公司財力雄厚、項目也是大製作,合作成功的話，可謂名利雙收。
一般來說,這種大公司都有自己的簽約原畫師，出來找外包的可能性極小，工作室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不馬上簽下合同是傻子,江禮的合夥人林澗自然不是傻子，瞅準機會就當場把訂單給簽了。
林澗是江禮的大學同學兼四年舍友，以及最好的朋友，他在江禮最困難的時候，出資幫他建立工作室,並且怕江禮有壓力,聲稱那是投資入股，不用急著還。
好在這幾年工作室漸漸走上正軌，江禮乾脆真把那些資金折算成股份，定期給好友分紅。林澗也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大部分時間都在隔壁的申城。不過他也不是吃乾股，工作室那些技術流都不太擅長談生意，所以遇到一些重大機遇時,便都是林澗出麵。
這回談下這麼一筆大生意，江禮心情非常複雜。
跟青銅科技合作的好處自不必贅述，但難處……就是一些非常尖銳的私人原因了。
——江禮那當做掌上明珠心肝肉的獨生女江朵朵小朋友，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親爹，那就是青銅科技的總裁霍慕東先生。
這事兒誰也不知道，就連霍總本人也不得而知。
這孩子懷得意外，源自於五年前的一場烏龍，當時江禮誤喝了加料的酒，還一度被霍慕東認為是心懷不軌的商業間諜，霍總把人折騰了兩天一夜，丟下一張支票當做補償後，他們就再沒聯係。
五年過去了，再跟故人合作，江禮能不緊張嗎？
不過，他轉念一想，青銅科技那麼大的公司，業務涉獵廣泛，又不止做遊戲這一項，頂多派個項目負責人過來，總裁怎麼可能親自下場呢？
經過邏輯嚴謹的分析，江禮又放鬆下來。
工作室的幾個畫手都打趣他：“老板終於活過來了！”
江禮笑罵：“稿子都畫完了？這麼閒的話，下午跟我去接待甲方。”
眾人全慫兮兮地縮回腦袋。
江禮笑著搖頭。
他們這個工作室，業務能力全沒的說，但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草台班子：除了原畫師、助理和實習生，沒有彆的崗位，由於扁平化管理，全憑業績說話，也沒什麼勾心鬥角，留下的都是埋頭乾活的技術流，換句話說，算上老板十來個人，全是社恐死宅，誰也不願意社交。
何況社交又沒提成的。
江禮便隻好親自出馬，為表誠意，早早去機場接機。
等了一個來小時，略晚點的飛機終於落地，江禮和小助理曼小滿一起舉著牌子，目光在湧出的人
流中逡巡，赫然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霍慕東太顯眼了。
將近一米九的身高鶴立雞群，考究筆挺的西裝裹在寬肩窄腰的模特身材上，讓人眼前一亮，他帶著隨行助手站到“青銅科技”小牌子麵前自報家門時，曼小滿忍不住“哇哦”一聲。
江禮卻是眼前一黑。
開玩笑的吧？！這麼一個小項目，怎麼總裁親自來接洽啊？？？
曼小滿衝上去幫忙提行李，領著跟青銅的工作人員往他們所在的停車場走，霍慕東落後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江禮，“你就是毛毛工作室的負責人？”
“啊，是。”江禮局促地說。
“說話時要看著彆人的眼睛，以示禮貌。”
“……”
江禮喉嚨乾澀地滾了下，才慢吞吞地抬起頭。他的睫毛又濃又長，眼睛明亮，是很容易讓人記住的、驚豔的長相。
霍慕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直到快給江禮看毛了，才不冷不熱地說：“你很怕我？”
“沒，我就是……有點社恐。”
“嗬。”
留下一聲意義不明的笑，霍總終於邁開大長腿，跟上了前方的工作人員。
江禮悄悄舒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坐到寬敞的阿爾法商務車裡，江禮也沒敢說話，心裡思忖著，看霍總那冷淡的表現，好像是忘記他了？
也是，五年過去了，隻是在五年前滾過兩天床單，誰還記得誰啊？
心剛放下去，霍慕東便主動打破沉默：“車不錯，看來你這些年混得挺好。”
青銅的隨行人員和工作室小助理都詫異地看向霍慕東和江禮，聽這口氣，他們認識嗎？
江禮僵硬地說：“沒有，車是用來合理避稅的，順便撐撐場麵。”
曼小滿捂住臉，絕望地從後視鏡看自家老板，他怎麼什麼實話都往外說啊？
霍慕東倒沒介意，反而愉悅地笑了下，好像對江禮的局促很滿意似的，“彆緊張，我就隨便問問。”
“……哦。”
江禮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在胡說什麼啊？？
但真不怪江禮緊張，他心裡藏著巨大的秘密，太害怕被發現了：四歲的江朵朵小朋友是他的命根子，要是被霍總認回去搶走……他非跟霍慕東拚了不可。
雖然按常理來說，霍家家大業大，大概率看不上一個小小的私生女，但，萬一呢？
他可是聽說，霍總到現在還是黃金單身漢，三十歲的人，連個緋聞女友都沒有呢，男人到了一定年齡，會不會格外渴望要個孩子？
說曹操曹操到，正想著心肝寶貝，他家小乖乖的幼兒園老師就打電話過來，江禮連忙接聽，“喂，張老師。”
“什麼？尿褲子了？備用的衣服……”江禮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為難地說，“現在家裡沒人，回去取的話……好的，好的，太謝謝您了。”
掛掉電話，正在開車的曼小滿問：“老板，是朵
朵沒衣服換了嗎？一會兒送你們回公司，我去一趟幼兒園吧。”
剛才張老師說趕不過去的話，她可以幫忙先用吹風機把褲子吹乾。
可最近天氣熱，教室裡肯定開著空調，等褲子乾的時候，小朋友光著屁屁也容易感冒，江禮正有些擔心，聽曼小滿這樣說，便答應道：“那辛苦你了。”
“哎，不麻煩。”
有這麼個小插曲，江禮愈發在意霍慕東，試探地問：“霍總，您剛才……您以前認識我嗎？”
霍慕東涼涼地斬釘截鐵道：“不認識。”
“……？”
那什麼叫“這些年混得不錯”，不認識你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不認識……那太好了！
人家堂堂大公司總裁自然沒必要誆他，江禮終於放下心，以至於後邊表現都輕鬆了許多。
而霍慕東卻沉默下去。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江禮呢？這個江禮……這麼多年都沒怎麼變，依舊鮮嫩水靈，還像個不諳世事的大學生似的。
當年，江禮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那兩個荒唐的晚上，帶給他的快樂，數年後回味仍覺曆久彌新，但讓霍總真正.念念不忘的緣由，還是愧疚感——當初他冤枉了江禮。
後來他才查明，想派商業間諜的另有其人，江禮不過是誤喝了彆人的酒。以及，受了委屈的江禮，拿走空頭支票，卻隻刷走幾萬塊，還不夠他平時開一瓶酒呢。
再後來，江禮放棄了大好的前途，突然從巨轆辭職。霍慕東不知道是不是跟當初自己冤枉他做商業間諜的事有關。
霍總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出於想補償的心理，還是食髓知味，在查明真相之後，他找過江禮，可惜，打探消息的人回複說，江禮已經有女兒了，換了個南方城市定居。
那就，算了。
當時霍慕東挺失望的，失望於江禮居然跟他不是一類人，竟會娶妻生子。更失望於自己，那一刻，他清楚地看明白自己內心的欲望：什麼愧疚感？他就是饞人家身子。
但不破壞彆人家庭是基本素養，既然江禮已經娶妻生子，他這個露水情緣，自然要退避三舍。
一轉眼幾年過去，青銅科技越做越大，已經在遊戲領域占據一席之地，新項目嘗試新風格，看中一家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原畫工作室，談下合作。本來這種小事交給具體的負責人去辦就可以，可霍慕東看資料的時候，赫然見到江禮的名字。
調查他是不是同一個江禮，再問江禮近況，再親自操刀來談項目，一氣嗬成，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
罷了，就當親力親為把關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