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王剛走，廖沐就鬆了手。
莊檸回頭望去，發現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連唇角也繃成了一條直線，仿佛是很不舒服似的。她連忙湊上去，歪頭小心地觀察他脖子上的傷口。
傷口約莫一個指節大小，雖然沒有徹底破皮，但是卻破了好幾處口子，點點殷紅從破口處滲透出來，幾句話的功夫就凝成了小血珠。
“怎麼還在流血……”莊檸懊惱地嘟囔，又去拿酒精棉球。
“檸檸，沒事，”廖沐開口阻止，視線不經意瞥到她身旁石階的袋子上，轉移話題，“你過來有什麼事嗎？”
一拍腦門，莊檸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連忙將袋子拎起來，有些忐忑地望著廖沐：“哥哥……”
廖沐：“怎麼了？”
將紙盒從袋子裡取出來，莊檸又想起了這些天來廖沐的冷淡。所有難過的情緒好像終於找到出口，排山倒海一般湧出她的胸腔，將她說話的聲音衝得七零八落，衝得有些哽咽：“哥哥……我給你……你準備了生日……禮物……”
她把盒子遞過去，發現廖沐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於是連忙吸了吸鼻子解釋：“是我自己做的……杯子……本來……本來想生日當天給你……但是沒有燒好……對、對不起……”
說到最後三個字時，淚水浸濕了她的眼睫。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強行將淚意憋回去些：“你彆生我的氣……彆不理我……好不好？”
廖沐赫然怔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眸看她，卻又在觸及她目光的刹那倉促地收回視線。他的手指微蜷，垂在身體兩側。
如果此時有人仔細觀察，便可以看到蜷曲的手指以不自然的頻率微微顫動。
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自壓下躁動，可那些躁動卻在與下次深呼吸的間隙裡瘋長。
泛濫的情緒不受控地衝出他的身軀，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將視線定格在她的身上。
莊檸也在看他，隻不過眼中期待的光輝比之最初暗淡了不少。
因為壓抑著胸中的難過，她隻敢小口小口地呼吸，以至於整張臉憋得通紅。饒是如此，濕潤的眼睫和泛紅的眼尾還是出賣了她的悲傷。
廖沐幾近認命地歎了口氣，接走她手中的紙盒，拉她在石階上坐下，耐心地解釋：“檸檸，我沒有生你的氣，不要多想，也不要難過。你記住，我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
“可是你不理我。”莊檸吸著鼻子，弱弱地反駁。
廖沐摩挲著紙盒的邊緣，視線也定格在盒子上，用很輕的聲音說：“我不是不理你，隻是最近忙於學習。你知道的，我們複習任務重，我希望明年能考一個不錯的成績，現在想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複習中。”
他說得很慢也很仔細，不知是為了說服莊檸，還是為了說服他自己。
莊檸望著他，換位思考，如果她處在升學的節骨眼上，她也不希望有人打擾自己學習。
她雙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地點頭：“我
理解的哥哥，你要好好複習好好準備高考，我支持你！”
打球時廖沐隻穿了短袖，從球場出來還沒顧得上穿外套。她手上的溫度直接透過皮膚傳入他的血脈，將他灼得有些熱。
他很想抽手離開，他甚至已經動了下胳膊，但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隻是稍微加快了些語速。
“檸檸，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做得很好，我對你沒有任何意見，相反能夠成為你的哥哥，我感到很幸福很快樂。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必須全神貫注，有時可能……顧不上你，但這並不表示我生氣，你不要因此而難過。”
“看到你難過，我……我也高興不起來。”
他抬起手，視線落在她眼下的淚痕上，緩緩向她的臉頰伸出手，然而卻在即將觸及她皮膚的前一刻驟然停下。
猶豫一瞬，他還是收回了手，歎息道：“把眼淚擦乾，你不是想要成為了不起的大人嗎，那麼你首先要學會堅強。”
道理莊檸都明白，聽到他親口承認不生她的氣也很開心，可是卻又因為他說以後可能也顧不上她而感到失落。
“好的哥哥，我不難過。”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將唇角揚起，仔細地打量著他的眼色，鼓起勇氣說，“哥哥，我保證以後不會打擾你，但是……但是你可不可給我留一點點時間，真的隻要一點點。”
她咬著下唇，將大拇指按在小拇指指尖，眼巴巴地比劃：“真的隻要這麼多就可以了。”
廖沐很輕地皺了下眉。
莊檸連忙說：“也不用特意抽出時間，隻要像以前那樣一起上學放學就可以了，”怕他拒絕，她連忙解釋，“最近我都坐廖堯哥哥的車子上下學，他騎車太不穩了，我都摔了好幾次了，你看——”
她將衣袖撩起，左手肘關節處有兩快鈣片大小的紅痕，紅痕之上剛結了一層薄薄的痂，一看便是新傷。
廖沐眼神猛然收縮一下：“怎麼回事？”
莊檸一五一十將前天廖堯翻車的經過說了一遍。
廖沐沉默著從她手中拿走酒精棉球，取了一塊輕輕按壓在莊檸的傷口上。
新結的痂雖然遮住了大半傷口，但仍有些細微處尚未覆蓋，酒精棉球就那麼毫無阻擋地觸碰到新鮮的血肉。
“嘶——”
莊檸疼得縮了一下胳膊，眼眶裡那些剛剛憋回去的水汽再度湧了上來，連帶著將理智都驅散了。她本能地揚起頭，可憐兮兮地央求：“我腿上也有淤青，你看我都摔成這樣了，能不能還是讓我跟你一起上下學呀？”
眼皮輕顫，按壓在酒精棉球上的手指也無意識地鬆了。酒精棉球滑落在地，廖沐的手卻依舊握著她的胳膊。
鮮紅的傷口在她細白的胳膊上顯得格外刺眼，廖沐的視線像被灼傷似的，驀地收回，終於還是點頭：“隻有上學放學同路，午飯和晚飯你自己吃。”
“我——”
莊檸剛想說話，就被廖沐搶先開口：“中午和下午放學之後我要在教室複習。”
莊檸連忙點頭：“好的哥哥()，沒有問題?()_[(()，我會好好吃飯的。”
看著笑意重新回到她的臉頰，廖沐緊繃的心弦似乎也鬆了些。他將視線重新落在莊檸手肘的傷處，再度擰開酒精棉球瓶子。
莊檸怕疼，連忙把雙手背到身後，如同一隻奓毛的小貓，堅決搖頭：“已經沒事了，不用再消毒。”
廖沐被她的反應逗笑，唇角剛揚上去一些，下意識地說：“發生這樣的事情要第一時間告訴——”
話未說完，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上揚的唇角又猛然繃直。兩股相反的情緒在他胸中碰撞，靜了片刻，他的神色終於漸漸暗淡下去。
“檸檸，以後沒事少玩手機，微信……也不要發了。”
“啊？”莊檸茫然，“我平時不帶手機去學校的，回家寫完作業才用的……”說到這裡，她忽然停頓下來，終於意識到廖沐剛才那句話的重點根本就是在“不要發微信”上。
她平時很少跟同學微信聊天，最近用得頻繁也是因為見不到廖沐，覺得心裡不踏實。
“檸檸，你也要好好讀書，”看她癟著嘴，廖沐有些無奈地說，“至少高考之前不要浪費太多時間。”
今天是生日以來他第一次跟莊檸說這麼多話，她知道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想要再次找到跟他討價還價的機會非常難，於是趕忙說：“哥哥，你明年六月就高考了，之後應該不會再那麼忙了吧，我七月份也考完期末考試了，那時候也不能玩手機，不能跟你發微信，不能找你嗎？”
廖沐語塞，她說得沒有問題，那時候他倆確實都有時間。
莊檸乘勝追擊：“在那之後你就要去讀大學了，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更少了，如果不讓我給你發微信，你萬一忘了我怎麼辦？”
都說大學是小社會、是大染缸，萬一廖沐讀大學之後遇到更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忘記在寧湖市還有一個妹妹呢？
她不想失去哥哥，不想他們之間變得生分。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她就感到焦慮感到難過。
她的擔憂何嘗不是他的私心，良久，廖沐自嘲地笑了笑：“就到你下學期期末考試結束之前好了，在此之前，不可以花太多時間玩手機，也不可以給我再發微信。”
“我同意！”
莊檸毫不猶豫地答應，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他，不想卻被他避開。
廖沐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記住，想要成為了不起的大人，其次要學會不要隨時隨地撒嬌。”
“哦。”莊檸鼓鼓腮幫子，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就在他倆討價還價之時，籃球隊的小夥伴們都處理好了傷口。廖堯額頭上、鼻梁上、甚至脖子上都貼了創口貼。
大王看著他這副中二造型，忍不住提建議：“你鼻子又沒受傷，要不把創口貼撕了吧，瞧你剛才噴嚏打的。”
“不要，貼著多帥啊，打噴嚏肯定是因為有人想我。”廖堯堅持己見。
甄天祁正在清理他們製造的垃圾，清
() 理到廖堯旁邊時，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說：“堯哥我沒記錯的話，你前幾天是不是把檸姐摔了。”
廖堯不置可否。
甄天祁補充：“我剛才看到檸姐把衣袖撩起來給沐哥看了，好像是左胳膊。”
“！！！”
廖堯又打了個噴嚏。
-
第二天，廖沐如約來到莊檸家。
廖堯看到他的出現有些心虛，但是轉念一想，小孩子都皮實，多摔幾次也沒事，便安心了。
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莊瓊，一開始見不到廖沐，她以為是廖堯跟廖沐吵架了，所以廖沐才不來。後來詢問莊檸才知道不是，至於是什麼原因，莊檸不肯說。
畢竟廖沐已經是成年人了，莊瓊不能強行把他綁來家裡。早上門鈴響起時莊瓊忽然有種預感，開門一看果然是廖沐，趕忙把他拉了進來。
莊瓊笑得合不攏嘴，一邊做飯一邊哼歌。
莊檸下樓時廖沐正在背單詞，她叫他一聲，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下，不時偷瞄他的單詞本。
廖堯探頭從樓上往下看，看著他倆肩並肩排排隊，“嘖”了一聲，將衛衣的帽子往頭上一罩，以最快的速度經過客廳，在餐桌前坐下。
莊檸為了在廖沐麵前掙表現，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背他單詞本上的單詞。等她大致背完一頁，久久沒等到廖沐翻頁，以為廖沐發現她偷看單詞，在等她，於是說：“我背完啦，哥哥可以翻頁啦。”
廖沐的手指無意識地蜷了一下，快速翻到下一頁。
“吃飯了，檸檸小沐。”莊瓊在廚房門口喊道。
莊檸當先起身，在沙發邊等他：“走吧哥哥。”
廖沐：“你們吃，我吃過了。”
莊檸離開後，廖沐將單詞本又翻回到前一頁，從第一個單詞開始背誦。
為了不讓廖沐多等，莊檸吃飯的速度很快，等她換好衣服來喊廖沐，發現他的單詞本還停留在她剛才背的那一頁，不禁有些奇怪：“哥哥你怎麼還在看這一頁呀？我們該走了。”
“嗯。”廖沐淡淡回應，手上卻以極快的速度合攏單詞本。
廖堯硬著頭皮跟他們一同下樓，怕廖沐教訓他，故意騎快了些，甩開他們一大截。
莊檸探頭望去，軟軟的跟廖沐控訴：“你看到沒有哥哥，他騎車子好快的，我就是在轉彎的時候被他甩下來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地伸手環住廖沐的腰。
廖沐的眼皮很輕地顫了一下，握著車把的手不由有些用力。他知道按照莊檸的習慣，接下來便是把腦袋靠在他的背上。
他的喉結湧動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說：“檸檸，我不騎快，不要擔心。”
“我不擔心呀，”莊檸笑著說，“你的車技世界第一好，我放心得很。”
“那……”猶豫片刻，廖沐還是說，“可以把你的手收回去嗎？”
莊檸愣住，在廖沐重複第二次時，驀地收回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