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和關遠崢母親朝西城老宅的後院走去,過了一座小石橋是一處僻靜的假山,吳法沒有跟到石橋另一頭,而是在離石橋不遠處停下腳步守著她們。
關遠崢母親回頭瞧上一眼,見吳法離她們遠了些,才對著施念的背影說道:“這件事關銘不肯點頭無非是因為你,過去的事我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是我兒子已經走了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要我們老兩口的命嗎?”
施念停住腳步,回身望著這個曾經的婆婆,眉梢攀上淡淡的寒意:“我對你的命不感興趣,沒有我的存在,關銘也不見得會幫你,現在你們處在風口浪尖上,加上今年局勢又動蕩,你憑什麼認為關銘會為了個人情在這時候將資金回籠?”
“起碼沒有你的存在,我們和西城還有的談。”
施念清淡地笑了下:“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你們連談的餘地都沒有,你還能站在這老宅後院?”
遠崢母親眼裡流露出輕蔑之色:“要不是你的關係,我們兩家人也不至於變成今天這樣,我們東城和西城同姓關,世代交好,你找誰不好,偏偏找了關銘,你說你是不是故意攀上他這高枝,好跟我們家作對?”
施念頓了幾秒,目光幽深地注視著她,這院中一角略顯蕭條,有風拂過一旁的棗樹,幾片落葉隨風飄蕩,有葉子落在施念的肩頭,她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將肩上的落葉拿了下來捏在手指間,聲音淡然:“我要想跟你作對,剛才應該讓關銘送客,而不是把你請到這裡來單獨和你談談。”
“你到底要談什麼?”
“你們想讓關銘出資幫你們度過難關,但這窟窿太大了,不是幾百幾千萬就能填上的,就你們現在的處境,銀行貸款都拿不下來,關銘又怎麼可能冒這個險,所以我說即使沒有我的存在,他也不可能鬆口,隻不過因為我在這,這個拒絕又顯得名正言順了。”
這番話像無形的巴掌扔在遠崢母親的臉上,讓她心口火辣辣地疼,從剛才起她始終認定關銘不肯點頭的原因在施念身上,直到這一刻施念撕開這人情下殘酷的現實,她目光瞬時間變得有些頹然,死寂一般地盯著施念手中的那片枯葉。
聽見她說:“你們想讓關銘出手,但他不會為了彆人的生意在現在這個檔口撤出自己的風險儲備金,除非這是他自己的生意。”
遠崢母親忽然怔了下,抬起頭望著她:“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隻是在給你指一條活路,把你們手上的股權轉讓給他,他或許可以保你們一命。”
遠崢母親不可置信地踉蹌了一下,聲音淒厲地指著施念:“你讓我們把企業賣了?讓我們傾家蕩產?”
施念低頭看著手中的葉片,淡淡地落了句:“你看這葉子,離了根還能活嗎?”
她抬起頭,目光在遠崢母親臉上掃了一圈:“其實你應該清楚董事會想起訴你們,並不是真的想追究你們法律責任,而是他們這幾年日子過得不好,又沒什麼盼頭,所以想從你們身上搞錢。
關銘握著這行的核心資源,他接手飛鑼,情況當然就不一樣了,你們如果願意主動放棄飛鑼的經營權,以關銘的為人,他不會為難你們,當然這場風波也能平安度過。
所以我說,我在給你們指一條活路,你也可以不聽我的,隻是家道中落和牢獄之災到底要怎麼選的問題。”
她輕飄飄地將葉子鬆開,落葉隨風輕搖落在泥土地裡,無論曾經如何枝繁葉茂,如今一陣風吹過,輝煌早已不在。
可到底不甘心,一輩子要強慣了,不甘心步入年邁還要承受這樣的打擊,她按著施念的肩膀,不停地搖晃著,眼裡全是狠勁:“你滿意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痛快?啊?”
施念被她晃得胸口一陣發堵,眼裡卻透著淡漠的悲憫:“福禍皆因果,但凡你從前給我留條能走的路,我不會結識關銘,你不對我隱瞞我媽的病情,我對你不至於情份全無,走到今天這步,你怎麼就不想想你自己有多少功勞?”
施念眼裡譏誚的光刺痛了她,活了半輩子才知道丈夫在外有個私生女,兒子早逝,家業衰敗,所有的不幸在此時此刻就像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她拚命扯著施念,痛苦地重複著:“為什麼…”
施念狠狠甩開她的手,忽然感覺一陣眩暈差點栽倒,吳法趕緊大步過橋將遠崢母親拉開,施念捂著胸喘息著對她說:“還想對我動手嗎?想封死你們唯一的活路,你大可放手過來。”
這句話像鋒利的刀子架在關遠崢母親的脖子上,讓麵前這個年過半百的女人突然就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強勢,仿佛一瞬之間變成了一個蒼老無力的婦人,當年盛氣臨人的樣子終究隨著時代的變遷不複存在。
施念不想再看她一眼,對吳法說:“送她回去吧。”
說完施念轉身邁上石橋,步子越發無力,一口氣卡在胸間,上不去下不來,周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她看見關銘尋了過來,看見風吹起了他的衣角,看見他朝她大步而來,寒風蕭瑟,層林儘染,她迎向他,雙腿發軟,就快支撐不住了,啞著嗓子想喊他,耳朵卻嗡嗡作響,那句“笙哥”終究淹沒在喉嚨裡,天地旋轉間,她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