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櫻子用力地甩動自己的長發,那些被雨水沾濕的黑色頭發像發菜一樣又細又多。她的臉蒼白而陰鬱,麵頰上帶著和吸血鬼們如出一轍的光彩。
白鳥櫻子討厭嚴勝對他指手畫腳,但是這個世界上似乎隻有他們兩隻鬼了,分開了的話,那他們就是世界上孤獨的個體了。
所以白鳥櫻子的忍耐度比以往高了一些。
如果連嚴勝都走掉了的話,那麼她就是孤單的一個人了。
孤獨是不可跨越的一柄鋼刀,唯有智者才可一腳踏過。
白鳥櫻子不是智者,也算不上強者,所以她無法做到孤獨一人。蘊含在她血液裡的孤獨的血之哀愁和對人類的饑餓感,讓她很少能夠理智地麵對一切。
白鳥櫻子看了看周圍的東西,隨後就看見了活著的雪華綺晶。她沒想到這個人偶居然是活的,所以下意識嚇了一跳。但介於世界上的魔幻生物這麼多,她也算是其中的一種,所以這種驚訝很快就被她的意識壓了下去。
“活著的倒也不錯。”白鳥櫻子一手抓起了那隻外麵雕刻著金色薔薇花的手提箱,“你,跟我走。”
雪華綺晶是高傲的人偶。這份高傲在她擁有了這個外表和息見子短時間內承認的名字後愈發強烈了起來。這隻美麗的富有生命的人偶用那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白鳥櫻子,“彆想命令我!”人偶柔和的聲音在白鳥櫻子耳中聽來是無比尖銳的,女鬼不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你的主人跑了!”
“你還不去追嗎?”
白鳥櫻子是被嚴勝所托來將這個手提箱帶給那個男人的。雖然說她完全不知道那個男人與嚴勝之間的關係。
算了。
反正都做到這個份上了。
雪華綺晶愣住了。
“什麼?”她單知道息見子剛才十分著急地拿著那個棕色的手提箱出去了,但卻不知道對方是為了什麼。在從白鳥櫻子那裡聽到對方跑了的消息的時候,雪華綺晶的第一反應則是“這家夥在說謊”。可是女鬼的模樣看起來是那樣的笨拙,看起來就不像是那種會說謊的。
雪華綺晶的眼球動了一下。人偶的眼珠在翻出裡部的時候,往往會顯得有些令人恐懼。
這個金發藍眼的人偶在自然天氣裡麵無法可想,無論怎樣她都會被雨水打濕。
渾身濕透了的白鳥櫻子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模樣,“進來,我帶你走。”她打開手提箱,示意著對方進去。
雪華綺晶鑽了進去。
雨水在地麵上四處蔓延,重新化作白鳥的白鳥櫻子用爪子勾著這個手提箱,朝息見子剛剛離開的方向而去。
黑發紫眼的鬼落在房屋的最高處,沒有雷聲,所以這個雨夜很好。這是孤寂的雨夜,第二天也不會有太陽。暴雨敲打著他的腦袋,他為數不多的屬於人類的記憶正被雨水緩緩打散。
下一秒他縮身飛入雨中,像一尾黑色的魚。
息見子在荒原上大跨步行走著,那把傘似乎已經沒辦法再這遮擋住什麼了,人的喘息聲都被雨聲徹底淹沒了。
雨太大了。
無論是人類的腳印還是彆的生物的腳印都無法輕易看見,一切生物的存在都變得無比模糊了起來。等到息見子發覺那群家夥靠近的時候,已經無法再向前一步了。
她被包圍了。
無論是後方還是前方。
等到息見子轉過身來以後,她看見了這個包圍圈最堅固的那塊地域。
貴族吸血鬼,紅瑪利亞。
純血之君,緋櫻閒。
她與她瘋狂的眷屬們像是古時候獻祭一個純潔的女孩所做的那樣將息見子緊緊地圍在圈子中央,吸血鬼美麗,充滿惡意而無序的麵貌在雨中顯得如此皎潔,宛如月光。
紅瑪利亞,或者說緋櫻閒的眷屬為她撐著傘。那是一個與錐生零長相幾乎完全一致的少年。
那是錐生一縷,在過去就已經被緋櫻閒吸血了。雖然還沒有完全墮落成吸血鬼,但是已經到差不多的時候了。隻要緋櫻閒第一次咬錐生一縷的話,這個少年就會從人類轉化成完完全全的吸血鬼了。
錐生一縷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白馬王子一樣為緋櫻閒撐著傘,透明的雨傘像花朵一樣旋轉開來。
息見子在同樣的透明雨傘之下,她的目光森冷。這本不是對方應該出現的場合。這個時候,緋櫻閒應該假裝成紅瑪利亞安安穩穩地呆在夜間部那個巨大的城堡之中。
暴雨之中盛開著本不應該在這個季節開放的熱烈的櫻花。
這是緋櫻閒的能力之一:讓本不會在這個季節開放的花朵盛放。
然而,雨水打落櫻花花瓣,空氣裡麵充斥著肅冷的氣息。
銀發的吸血鬼用透明的手穿過自己瀑布一樣的銀色長發,她的聲音輕微得如同花瓣落下的聲音:“你說的很有道理,你的故事也很有趣,但是我做不到。”
她居然在說之前那個故事,那個息見子在充斥著各種奇妙而糟糕的思想的時候寫下的故事。當時的息見子,宛如童磨附身了一樣寫出了無比可笑且蹩腳的故事。那裡麵充滿了個人的妄想,青春純愛般故事的句子。
“你是想要殺了我嗎?”
屬於吸血鬼那溫柔而纏綿的,蜜糖一樣的目光,似乎回答又不是這樣子的。
緋櫻閒以那種宛如傾訴愛語的強調說了不是回答又是回答道話語來。
“我想,換一個神這種事情,終究是我做不到的。”
息見子明明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隻想過,但沒說,也沒有寫出來過。這是隻存在於她內心的言語,卻被眼前這隻吸血鬼“讀”到了。
她有,讀心的能力嗎?
錐生一縷的眉頭皺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地舒展了表情。因為那時候,緋櫻閒看向了他。
不要讓自己喜愛、自己尊敬的人看到糟糕的表情,這是錐生一縷個人的想法。
緋櫻閒又說:“我們是被神拋棄的一族,注定無法得到神明的眷顧。即使,是一定些許的星子般的零碎程度。”
“有神還是無神,不如和你的氏族去講啊!”雨聲太大了,息見子在暴雨中喊叫。她是一個憤怒的男人,一個憤怒的少女。一位憤怒的父親,一位憤怒的姐姐。
找不到神的話那就彆去相信神了!彆對神明抱以無用的希冀了!
息見子要回去。
回橫濱去。
但是緋櫻閒阻止了她。
緋櫻閒像是被這陣吼叫給驚嚇到了,她臉上浮現出楚楚可憐的表情來。但這種柔弱隻不過是假想,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假想。息見子看見錐生一縷露出近乎“心疼”的表情(這個人類少年愛著這個吸血鬼),他因為這隻吸血鬼虛假的表現而擔憂著。
壞透了的男性人類。
“世界是悲劇的。”
“我是,你也是。”
緋櫻閒再度開口。
雨水滲進了息見子的鞋子,她的腳底是濕的,鞋子是,鞋墊也是。因為在泥濘的地麵上站得久了,那“進化”成了水窪的底麵讓她的雙腳陷了進去。
因為站得很久了,所以起初感到冰冷的雙腳,已經沒有“冷”這個概念了。
已經沒有知覺了。
“我的悲劇與否輪不到你來評判。說到底,你隻是有想要看到他人和你一起痛苦的惡趣味吧。”
“吸血鬼,你真是個惡劣的東西。”
汙蔑性的稱呼讓錐生一縷勃然大怒。
緋櫻閒的眼睛裡流下眼淚,但在雨幕裡,息見子看得不甚清晰。但到底有沒有哭泣對息見子一點作用都沒有,這是浪費時間的舉動,也不會讓息見子感到憐惜。童磨流眼淚的時候,息見子隻會感到惡心。而緋櫻閒給了她同樣的感覺。
風雨吹得她的透明雨傘即將要散架,緋櫻閒直接推開錐生一縷的手,讓透明雨傘隨風飄走。
這下子,所有人都在雨中央了。
世界,模糊不清。
“你說的不錯,”女性吸血鬼看向遠方,她的身上雖然打落了無數的雨點,但是她依然貌美得和來的時候一樣。
“我叫緋櫻閒,這個孩子——”她用手點在心口,“這孩子的名字叫做紅瑪利亞,我們都是孤單的人。”
“我想,能夠寫出那樣故事的你,一定能夠成為我的朋友。”
息見子嗤笑了一聲。
“閒大人……”錐生一縷發出了近乎悲鳴般的聲音來。
他甚至不是緋櫻閒的“朋友”。
“一縷,無須擔心……”
那是青煙般的聲音。
“我討厭你。”
“我們注定不會成為朋友,會是仇人的概率無比之大。”
無法突出重圍,誰都沒來救她,而她也救不了自己。
一層白色的結界從邊界緩緩升起,原本泥濘的地麵裡抽出乾淨而潔白的薔薇花來。
雪華綺晶的N之領域,依靠地麵上的水坑鏡麵而打開了。
N之領域是虛與實、正與負,什麼都存在也什麼都不存在的世界,也即是“內心世界”。
無數的薔薇花殺死那些櫻花花木,它們斬斷櫻花花朵,讓白薔薇纏繞著枝乾開放。
金發藍眼的美麗人偶漂浮在半空之中,她身處這個N之領域的最中央。
白鳥櫻子抽身為人形,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地方乾燥。她甩動左手手,蒼白的手指上冒出刀一般的尖牙來。
她是與吸血鬼無比相近的“鬼”。
“原來你也有朋友啊。”緋櫻閒看了一眼這四周的變化,感慨道。
“彆搞笑了,我和這家夥可不是朋友!”白鳥櫻子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她的右手裡還抓著那個手提箱的把柄。
而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雪華綺晶也是異口同聲地說:“我才不會是她的朋友!”
息見子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感動。她的眼睛非常酸,但是她不敢用袖子去擦眼睛,那正是軟弱的象征。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如同惡魔一樣牢牢盯著對麵那個惡魔。
那些被緋櫻閒所操縱了的低劣的失去了理智的吸血鬼們像是被抽去了困住他們的韁繩,潮水般地紛湧而來。
息見子隻覺得這個世間失去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