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雨小聲道:“你猜苗家為何把宅子買在咱們這兒?你年紀太小還不懂這些。你何曾見容家那兩位少爺過來苗家的,這你該知道了吧。”
雖然宋時雨是說苗依依的事情,可若薇後日也要滿十歲了,也許再過一兩年親事也要說親了。她記得前世似乎就是十三歲那年正式定親的,想到這裡她覺得有點恐怖,她還是想在家裡和爹娘弟弟在一起,不願意觸碰這樣的事情。
隔了一日,是若薇的生辰,馮氏特意讓杜宏琛帶她們到醉仙樓下館子,還道:“你最近這麼忙,也得放鬆一二,不能成日埋首案牘中。”
杜宏琛笑道:“是啊,還是娘子心疼我。”
“也是我自個兒嘴饞。”馮氏吐吐舌頭,又覺得這樣不雅,趕緊捂嘴。
隻要能出去玩兒,若薇很歡喜,她打扮簇新,摟著蘅哥兒,一路看著沿街的小吃,來往於人煙阜盛之地,鱗次櫛比的商鋪,看的人也是眼花繚亂。
蘅哥兒屬於要開蒙的年紀,之前並不太愛說話,現在一整個爆發,什麼都要說上幾句,現下看著外邊賣羊簽子的,饞的流口水:“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想吃羊簽子。”
“等去醉仙樓點就是了,現下人這麼多,咱們馬車停下來若是撞倒旁人就不好了。”若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蘅哥兒乖乖的道:“好吧,姐姐,等會兒你準備點幾個菜?”
若薇笑嘻嘻的比劃了一個圓:“我要點一整桌的,你想吃什麼等會兒跟娘說,好不好?”
“我想吃炸的雞骨頭,焦香焦香的。”蘅哥兒道。
若薇沒想到蘅哥兒一個小孩子口味如此奇特,她好奇的看著他:“你不怕卡著喉嚨啊……”
蘅哥兒搖頭:“不怕。”
若薇豎起大拇指。
郡樓閒縱目,風度錦屏開。玉腕揎紅袖,瓊卮泛綠醅。參差淩倒景,迢遁絕浮埃。今日狂歌客,新詩且細裁。
有文人在金陵賦詩寫酒樓之場景,依照若薇看來,自己眼前的這家倒是十分符合。
杜宏琛帶著她們到早已定好的雅間門來,這裡布置的十分雅致,連進門的簾子都是整架的水晶簾,東側擺著一張八仙桌,桌旁放著盥洗的澡豆,西側則是半牆的薔薇花,這一看就是爹爹特地用心了的。
若薇立馬朝杜宏琛拜了一拜:“高駢在《山亭夏日》中寫道,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女兒今日生辰,名字裡又有個薇字,爹爹定了這間門雅間門,足以見您的用心了,多謝爹爹。”
“薇姐兒,和爹爹客氣什麼。”杜宏琛含笑看著女兒,隻覺得吾家有女初長成。
一家四口的溫馨,是進門的小二都羨慕的程度,若薇對爹娘坐下來之後,就拿熱毛巾先插手,再點菜,馮氏直接把菜單往若薇這裡一推:“今兒你是壽星公,該你點菜。”
若薇知曉娘是考驗她,她看了家中三人,按照眾人喜好點菜:“先上四碟果子,就花木瓜、真柑、石榴、乳梨,再上四碟荔枝、榛子、棗圈、香蓮所製的乾果。再有蜜煎也要兩道,就雕花梅球兒和青梅荷葉兒吧。等這些上齊全了,那羊舌簽子、洗手蟹、酒醋肉花炊鵪子最後上來。”
小二豎起大拇指:“姑娘說話可真是利索。”
若薇見娘得意一笑,也分外高興。
這蘅哥兒吃到自個兒想吃的羊舌簽子,樂不思蜀,又杜宏琛說起他的學業:“我見蘅哥兒平日也有娘子你教,說話現下也明白不少,我想請位先生為他開蒙。”
學業之事,馮氏聽杜宏琛的,隻道好。
若薇看著在一旁吃的不亦樂乎的小弟,掬一把同情淚,世人對女兒家的要求無非就是識字,知書達理就好,對男兒卻是要求讀書科舉,而科舉卻是最難走的一條路。
酒過三巡,杜宏琛臉微酡,若薇捂著肚子直說自己吃撐了,連馮氏都對身後的下人道:“還有些我看都沒動幾筷子的,你們用食盒裝好,也嘗嘗這裡的好酒菜。”
下人們都很歡喜。
正是這時,宋旭進來敬酒,原來他在醉仙樓參加文會,聽說杜宏琛在這裡特地過來的。馮氏很喜歡有勇氣的人,所以對宋旭頗為欣賞,見他進來,不免關心起來:“你這孩子年紀不大,可要少吃酒,有沒有用膳,我再叫幾碟菜來,隨我們一起吃點。”
宋旭連忙擺手:“杜家嬸娘,實在是不必了,我還有幾位同伴在那邊,我敬酒後,還得過去。”
馮氏遵循勸客那套,又準備勸一次就放棄,沒想到宋旭還真的同意了。若薇就得重新再點菜,她也不知曉宋旭愛吃什麼,隻好問宋旭:“宋公子,你喜歡吃什麼菜色?”
“我都可以。”宋旭一掃之前的銳利,倒是難得的好說話。
若薇又問馮氏,馮氏則道:“你是壽星公,今日該你點。”
因此,若薇點了通花軟牛腸並兩樣細點貴妃紅和雨露團,這點不至於吃撐,墊巴肚子還是很好的。
席間門宋旭知曉是若薇生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杜宏琛道:“小子不知是杜妹妹生辰,一時並沒有準備,這……”
杜宏琛微微一笑:“這也不值當什麼,小孩子過生日,你彆放心上。”
宋旭又是歉意的對若薇看了一眼,若薇搖頭表示無所謂,她現在能夠淡然和宋旭坐下,是因為這些日子和宋家人接觸以來,發現她們家雖然有些世家的清高,有些擺譜,卻並非是真的不明是非之人。
況且,她這輩子母親已經活過來了,仇人死了,若薇不願意天天抱持著仇恨而活。
本以為今日隻是偶遇,哪裡知曉宋旭隔了幾日還真的送了生辰禮物來了,是一本李清照的詞集,這本冊子很是精美,比尋常的線裝書更是圖文並茂,若薇隨手翻開一頁,上麵正好是《永遇樂.落日熔金》。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
中秋前去過宣平侯府一趟,曹老侯爺沒見著麵,老夫人卻拉著馮氏說了半天的話。後來,還是曹璿對馮氏道:“我們家裡原本想大長公主府送回趙璐的妝奩,偏她們沒提起來,等中秋過後,娘讓二哥去她家要去,真是的,都不是咱們家的女兒了,也讓她享福這麼些年,如今她都死了,嫁妝就該退還咱們家。”
馮氏卻道:“吞進去肚子裡的東西,誰還會吐出來?”
“不急,這份嫁妝在我們曹家族裡和順天府都有底檔的,你不必擔心。”曹璿真是把馮氏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隻可惜她作為當今主母也實在是很忙,好容易說幾句話,那邊又有人喊她。
這個中秋節,杜宏琛收到外地官員的冰敬和炭敬,也因為如此,中秋家中包括下人都吃的走不動道了,歡聲笑語也在此時。
偏偏封家卻是愁眉不展,封琅這些日子無心上衙,偶爾在翰林院看到杜宏琛隻氣的牙癢癢,但又不好發作。
哥兒和姐兒沒了母親,也是愁雲慘淡,還好封琅對她們道:“你母親故去,卻留下一大筆嫁妝,我作主封存起來,隻等將來平分給你們三人。”
當年趙璐出嫁,嫁妝之最,連公主都未必能比得上,有一半被趙璐帶去洛陽,另有一部分留在京中給三個孩子。
喝了一壺濁酒,封琅進房,心道再過一個月約莫就能收到趙璐平安抵達洛陽的信了,自己也能心安了。
隻是沒想到他等到的卻是仆從慌忙回京報喪的消息:“三爺,我們三奶奶失足掉入水裡,被救起來之後,就人事不省去了……”
封琅跌坐在椅子上:“怎麼失足的?她素來不是個冒失的性子。”
仆從道:“仿佛是有個婢子攛掇的,隻是後來她跑了,三爺要不要報官啊?”
“報官?”封琅搖頭,一個早就已經死了的人,報官之後,豈不是把自家死遁換人的消息傳出去。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故意引誘的,可是背後之人料準了他們不敢聲張,因為在律法裡,趙璐已經是個被火燒死的死人了,還是他當時親自認的屍。
背後之人毒,實在是太毒了。
……
涼風習習,已經到了九月,馮家舅舅馮鶴軒終於上京,杜宏琛在岸邊親自接他過來,馮鶴軒一路講著見聞,“我們在濟寧時,風浪很急,有一艘極豪華富麗的船隻,有位婦人似乎跌落水中而亡,我聽說是有人在那岸板上塗了好些桐油,但他們家人卻不報官,也是奇怪。”
杜宏琛淡漠的道:“興許是來路不正的人,所以才不敢嚷嚷。這些閒事你莫管,來隨我上車,你姐姐和你外甥們等著給你接風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