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裡姬婭呆滯地看著水麵上漂浮的羽毛。
一片、兩片……
羽毛與水麵相碰時,泛起輕盈柔和的波紋,身為水中寧芙的佛裡姬婭,自然而然感受到了這份溫柔的波動。
與之相反的,卻是佛裡姬婭越來越沉重驚恐的神色——
快逃。
下一秒,水中的倒影轟然破碎。
蘇奈聽到了一聲慘叫,淒厲高亢,險些刺穿他的耳膜,同時濺起的水珠給他的臉頰帶來了陣陣涼意。
水中倒影,被一隻腳無情踏碎。
那是屬於少年時期的踝腕,骨骼形狀優美勻稱,金色的腳環將其捧在中央,膚色如月。
下巴被人握住了,對方的指節同樣勁瘦有力,隻輕輕一挑,趴在水邊的少年就順從地抬起了頭。
那是蘇奈第一次見到厄洛斯。
古老的愛神,擁有一張與他所代表的時代截然相反的青春麵容,五官毫無疑問極其完美,是蘇奈見到過最好看的神。
當然,他也沒見過幾個神。厄洛斯是第一個。
張開的羽翼,將蘇奈完全籠罩。蘇奈不禁升起一種渺小生物的顫栗,麵對如此強大美麗的生靈。
這……就是神嗎?
“是你麼?水澤精靈。”
他開口時,聲音充滿少年人的柔和,又令旁聽者聯想到一切與青春有關的事物。
蘇奈睜大了眼睛。
他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就是你啊。”
愛神年輕的聲音充滿深沉的遺憾,垂下的眼眸,倒映出蘇奈美麗而驚詫的麵容——
“要親手毀滅連美神阿芙洛狄忒都歎息的存在,我感到十分遺憾。”
……等等。
他在說什麼?毀滅??!!
噢對了,他剛剛……
蘇奈伸出指尖,終於從直麵神的驚顫中回過神,捧住厄洛斯禁錮他的手。
指腹傳來金屬冰冷的質感,他的手腕上同樣戴著一個臂環。
精靈青藍色的雙眼充滿迷茫、困惑、不知所措:“您、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您又是誰呀?”
掌中的水澤精靈,慌亂地移開視線,似乎不敢跟他對視,在觸及到他身後的羽翼時,恍然大悟:“您、您莫非是厄洛斯?愛與欲之神厄洛斯?!”
天使模樣的美少年,是愛神流傳於世的標誌。
厄洛斯冰冷地笑了:“看來你的眼睛,和舌頭一樣厲害嘛。”
愛神的雙瞳中跳躍著憤怒的火焰。
“噢天哪!難道我【在水妖的控製下】,對您吐露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嗎?!”
蘇奈咬文嚼字,著重強調了“在水妖的控製下”。
在厄洛斯降臨時就飛快逃走、卻還是被踩了一腳,以至於此時正在旁邊吐血的佛裡姬婭:???
“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蘇奈抱著厄洛斯的手腕,臉上寫滿惶恐:“如果、如果我【在水妖的控製下】做了什麼惹您生氣的事情,請原諒我!因為那一定絕非我的本意。”
“我是河神刻菲索斯與水澤神女利裡俄珀之子,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很尊敬您,作為他們的孩子,我也一直十分敬重您。”
蘇奈鬆開爪子,轉而用兩條胳膊抱住厄洛斯仍踩在水裡的腿,滿臉虔誠地仰起頭:“就在今天,我本來打算前往您的神廟向您進行禱告,是這個水妖!是她蒙蔽了我,用歌聲把我引到這兒來!我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厄洛斯的目光落到蘇奈身上:他身上確實有許多細小的傷痕,手臂和腿上都有,一看就是受到了樹枝與草葉的刮蹭。
如果大腦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是不會任由身體被刮出那麼多傷口的。
厄洛斯半信半疑:“你說的,可是真的?”
“請相信我,尊敬的神。”蘇奈用此生最真誠的語氣,“如果不是【被水妖蠱惑了心智】,我又怎麼會、怎麼敢做出對您不敬之事?這片土地上到處都傳播著您的威名,我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水澤精靈,從誕生起就沐浴在您的神光下,就算給我八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對您不敬啊!”
旁邊的佛裡姬婭又吐了一口血。
厄洛斯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蘇奈。
弱小的藍發精靈依偎在他腿邊,他能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遞過來的顫抖:他很怕祂。
也是,放眼整個奧林匹斯,也隻有阿爾忒彌斯那丫頭才敢在明麵上對他大言不慚,而月神溫柔的言語根本比不上眼前水澤精靈言語惡毒的十分之一。
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精靈,連月神百分之一的光輝都不及,那是誰給他的膽子?
厄洛斯的視線落到不遠處的佛裡姬婭身上。
佛裡姬婭此時已經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寧芙少女咽下翻湧的血,心中大罵蘇奈卑鄙!
咒罵神明是極其嚴重的大罪,她強撐著跪在水中,先是恭恭敬敬地對愛神行禮,再匆匆為自己辯解:“尊敬的厄洛斯殿下,我絕對沒有操控納西索斯對您說出那番……那番不敬的話!”
隻要想到那番話的內容,佛裡姬婭就忍不住的麵容抽搐。
“你是,寧芙?”厄洛斯觀察著她。
“是的,我是水中寧芙佛裡姬婭。不是水妖!”佛裡姬婭強調。
“哦?”容貌年輕的愛神挑了挑眉,“水中的寧芙,為什麼要對一個半精靈下手?”
“是、是涅墨西斯大人吩咐我這麼做的。”
“涅墨西斯?複仇女神?噢……我記得她好像是住在這附近。”仿佛是為了回憶,厄洛斯揉了揉後腦勺,舉手投足間處處顯露出青春的氣息。
“好吧,佛裡姬婭,請你告訴我,複仇女神為什麼要詛咒一個水澤精靈?”
很明顯:愛神一眼就看穿了納西索斯身上背負的神罰。
在他看來,這種“神罰”和詛咒沒有區彆,不過因為是神降下的,安了個冠冕堂皇的名字而已。
佛裡姬婭於是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愛神聽完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