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奈是在柔軟的床鋪上醒來的。
他醒來時,麵對頭頂的紗帳一時有些迷茫,眨了眨纖長的睫羽,記憶緩慢回籠。
……他是怎麼回到床上的?
好像不是他靠腳走回來的啊。
蘇奈迷迷糊糊記得:綠發寧芙捧起他的臉,眉頭微皺。
然後……然後就是道路兩旁逐漸退遠的灰色石柱、顛簸擺蕩的視野、以及如野外樹林般森綠色的發藻。
胸前的溫度令人安心。
蘇奈坐起身,頭立刻“突突”地開始叫疼,有人遞給他一杯水,蘇奈順勢接住。
喝了半杯後感覺好了一點。蘇奈鬆了口氣,下意識:“謝謝你厄科……”
“你謝誰呢?”
與橘色裙子的仙女完全不同的涼薄語氣從對麵幽幽響起。
“……明塔?!”
蘇奈沒想到起床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她,又是本能問:“那厄科呢?”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閒散嗎?”明塔不知為何總有點陰陽怪氣的,這個語氣好耳熟……
“她去其他宮殿幫忙了。”
又是一句不經大腦就脫出的話:“那你怎麼不去?”
明塔沉默:“……”
“噢,差點忘了,你是掌事的嘛,當然可以偷懶!”蘇奈一拍大腦。
明塔繼續沉默:“……”
“那個,謝謝你昨晚背我回來。”蘇奈小心翼翼地說。
明塔還是沉默:“……”
“我沒壓著你吧?我還挺重的哈哈,你力氣可真大。”
沉默的明塔是今晚的康橋:“……”
蘇奈小聲:“謝謝。”
明塔轉過身。
蘇奈苦惱之際,一句輕飄飄的話落了下來:“過來吃飯。”
“……來啦!”
蘇奈掀開被子跳下床,乖巧地坐到石桌前。
今天的早餐是兩塊麵包和一碗玉米煮牛奶湯。蘇奈邊喝牛奶,邊眨巴著眼睛問:“你不吃嗎?”
明塔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吃過了。”
不過她對他原本的態度也不好,但卻在他被冰雪女神質問時,勇敢無畏地擋在他身前——所以說明塔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熱心善良的好寧芙吧!
蘇奈偷笑。
仿佛覺得他此刻的表情很辣眼睛,明塔僵硬地扭過脖子、轉過頭。
喝完牛奶啃完麵包,蘇奈站起身,開始走路消食。
他在空曠的大殿內來回轉悠,表情寫滿了無聊。
“唉……”生活不易,蘇奈歎氣。
他找明塔聊天:“明塔明塔,你為什麼一直站在那邊呀?那根柱子有什麼好看的嗎?”
“明塔明塔,你今天沒有事要做嗎?有的話能不能帶上我一起?”
“明塔,你會寫詩嗎?你覺得哈迪斯大人寫得怎麼樣?”
對方撇撇嘴:“就那樣。”
終於肯回應他了,蘇奈眼睛亮了亮:“你會寫詩?”
“誰會去鑽研那種無聊的東西?除了哈迪斯……大人。”
“那你喜歡什麼呀?”
“我喜歡安靜。”
“哦。”
水澤精靈低下頭,不說話了。
過了十秒鐘,他就將腦袋瓜子又抬了起來:“明塔,你在想什麼呢?”
明塔忍無可忍問:“你為什麼話那麼多?”
“因為不說話的話很無聊呀。”
“你無聊的時候就會找旁邊的人說話嗎?”
“嗯嗯!”
“那要是你身邊沒有人呢?自言自語?”
蘇奈看了看左右:“悄悄告訴你哦,我從前有一根羽毛,很神奇的,可以儲存力量。我無聊的時候,就喜歡調動裡麵儲存的力量玩兒。”
說著,遺憾地歎了口氣:“唉,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了,不然我就可以變個水花出來給你看。”
明塔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你經常消耗裡麵的力量變水花玩??”
“嗯嗯!”
難怪羽毛的神力消耗得這麼快!!!
羽毛和神力的源頭、被薅羊毛的羊——明塔,或者說厄洛斯,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你、你!”
厄洛斯氣得抬起手指,對著眼前的水澤精靈指指點點。
“嗯?有什麼問題嗎?”
厄洛斯氣到甩手:“……沒問題。”
“你做得很好,很好。”他早該想到的。
要不是現在頂著綠發寧芙的馬甲,他非要好好懲戒這個浪費他神力的精靈!
厄洛斯深呼吸,明知故問:“你說羽毛沒有了是怎麼回事?”
“我還給它的主人啦……”
“為什麼要還回去?”
蘇奈扭過頭:“就是不想要了!”
厄洛斯還想多問,蘇奈劇烈搖頭:“彆問了彆問了,不提這事!”
……不是你先提起來的嗎?
水澤精靈,真是善變。
蘇奈主動閉上嘴,繞著一根石柱走來走去。
他摸了摸上麵的紋路,又用腳尖踢了踢,最後乾脆把臉放上去了。
臉好冰。
厄洛斯提醒:“你如果實在無聊,可以去找哈迪斯……大人。”
找哈迪斯?這倒是個好主意,順便去找他要回自己的衣服。
蘇奈點點頭:“好!”
厄洛斯立刻站到了他身後。
“明塔,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嗎?”
“我給你帶路。”
“可我認識路啊?”
綠發的少女已經不由分說走到了他身前,正回頭看他。
蘇奈隻好跟上。
兩人從一前一後、到逐漸並肩而行。
蘇奈意識到:從他住的宮殿,到冥王舉辦宴會的宮殿,距離其實還是挺長的。
明塔就這樣背了他一路?
意識到麻煩了人家,蘇奈懊惱地敲了敲腦殼。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小動作,走在他身邊的明塔從眼角餘光中瞥了一眼,像是習以為常地當做沒看見。
蘇奈想了想,表示:“明塔,等你下次喝醉,我背你!”
“謝謝,不必。”
等到了哈迪斯的宮殿,蘇奈才從侍奉的寧芙那裡得知——
“哈迪斯大人不在冥殿?”
“是的。”
“那他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呀?”
“哈迪斯大人已經離開冥界了,具體回來的時間我也不清楚。”
厄洛斯也有些驚奇:要知道,冥王有多宅,在整個奧林匹斯神係都是出了名的。
就連夜神係的他都久聞大名。
宅中之王冥王——出行了?
驚訝的同時,也略微驅散了厄洛斯心頭的疑雲:要知道,凡是中了他金箭的人/神,對愛戀的對象必定如火般熱情,恨不得時時刻刻待在對象身邊、把對方綁在身上才好。
就算冥王是個死麵癱,從五官中看不出熱戀的痕跡,但行動上也該有所表示才對。
“這些是哈迪斯大人為您寫的詩。”
厄洛斯這麼想時,侍奉的寧芙推開冥殿大門——
“嘩啦!”
無數泥板,潮水般湧出,上麵刻滿熱戀的痕跡。
蘇奈目瞪口呆。
他隨手撿起一塊:
“親愛的納西索斯,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殿前的白楊樹,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光明神,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注〈1〉
他隨手扔開,轉身對綠發的少女說:“我們走吧。”
厄洛斯心頭的疑竇又消散了一些,點頭同意。
冥界不分白天與黑夜,這裡時刻維持著幽冥。
一來一回,牆壁上鑲嵌的燭台其中的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半,轉眼又到了吃第二頓飯的時間。
但早上明塔給蘇奈拿了兩個麵包,為了不辜負她的好意,他全吃了,現在的他還吃不下。
“你不是挺能吃的嗎?”
“啊?”
意識到話中可能有漏洞,厄洛斯飛快找補:“一般比較重的人都挺能吃。”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