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伯玉一聽明天舅舅要來,急得滿屋子團團轉。
“準是和母親商量我去軍營的事,”他說,“我出去躲一天,等他走了我再回來,如果母親問我,就說……就說,哎呀,就說什麼好啊!”
“不想去就和母親說一聲好了,犯得著嚇得這樣?”蔡雅菲很不理解哥哥的舉動。
蔡伯玉直搖頭,“你還不知道母親?如果我不聽她的,她能從早罵到晚,詞兒還不帶重樣的!”
一直裝作逗鳥的蔡靜蓁差點沒笑出聲來,略壓壓嘴角,回身道:“二哥哥彆急,父親明天應是去金明池會友,聽說很有幾位名士,你求父親帶你去開開眼界,如何?”
“好主意!”蔡伯玉興奮得滿臉通紅,對蔡靜蓁一揖,“二妹妹,你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叫我怎麼謝你才好。”
蔡靜蓁側過身沒受他的禮,“隻求你彆說出去,我可不想在母親那裡落埋怨。”
蔡伯玉賠罪似地笑笑,轉身走了,臨出門還被門檻絆了一腳,引得丫鬟婆子們一陣驚呼。
“二姐姐真了不起,連母親都不知道父親的行程,偏你怪清楚的。”蔡雅菲瞥她一眼,昂著頭也走了。
蔡靜蓁不以為意,跟著她的丫鬟卻忍不了,回去的路上不停碎碎念,“四姑娘也忒不講理了,好好的話,到她嘴裡就變了味兒,姑娘再彆管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鬨騰去好了。”
“小孩子脾氣而已,她倒是沒什麼壞心眼,就是喜歡爭個長短,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生怕彆人看輕了自己,真真兒和母親一脈相承。”
蔡靜蓁遙遙望了一眼鶴壽堂的方向,歎息說:“話說回來,二哥哥也確實該在正經事上下功夫了,這麼大的人還跟個孩子一樣。去軍營……祖母也好,父親也好,想想都不可能答應。”
棉絮似的白雲從碧空中悠悠飄過,正午的陽光從高高的雲端倏然而下,將鶴壽堂的地麵照得白亮亮的。
老夫人臉色不大好看,“她是真不懂事,還是故意給我添堵?把玉哥兒送進攝政王軍中,這不就是告訴大家,英國公府支持攝政王麼?真虧她想得出來,簡直是把國公府放在火上烤!”
蔡攸陪著笑臉,“田氏愚鈍,絕想不到大位爭鬥上去,就是替自己掙個臉麵罷了。況且那孩子整日在內宅廝混也不是個辦法,是該到外麵磨練磨練。”
“你倒護著她!”老夫人白他一眼,“這麼說你也同意?”
“不不,兒子是拿不定主意,才來請示母親。怎麼說我和謝景明也繞不過郎舅關係,不走動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更生氣了,“誰說要和他斷絕關係?明裡暗裡告訴你多少遍,我們家是純臣,要與皇子王爺們保持距離,怎麼就聽不進去呢?”
蔡攸見母親動了怒,忙垂首立在一旁,不敢說話。
老夫人深深歎了口氣,閉目思忖一會兒,說:“絕不能把玉哥兒送到軍中,把玉哥兒挪到外書房的院子住,你親自盯著他。至於攝政王……無論他說什麼,既不要答應,也不要推脫,總之先拖著。”
蔡攸邊聽邊點頭,見沒有彆的吩咐,便辭了出來。
母親所說固然有理,也是百年來英國公府安身立命的根本,但國公府的聖眷是每況愈下,一代不如一代。照此下去,降等襲爵是難免的,三五代之後,蔡家的爵位沒了也說不定。
因為不站隊,往往也意味著你不夠忠誠,官家自然看你淡淡的。
在朝堂上混,什麼都比不過站隊重要,想要往上爬,想要榮寵不衰,就必須站隊,還必須站對。
本來沒什麼好選的,就太子一人,結果官家誰的勸諫也不聽,愣是給謝景明封了攝政王,太子監國的旨意下發後,立馬把攝政王召回京。
朝中的局勢頓時變得微妙。
謝景明常年在外征戰,很少回京,他對此人的了解也僅是“冷靜自持,驍勇善戰”,外加一個“凶殘”。這些片麵的說辭顯然不足判斷一個人,於是他悄悄問了邊防軍的舊友。
那人思索良久,告訴他這麼一句話:但凡謝景明想要的,就一定會搶到手。
就是這句話,讓蔡攸猶豫了。
謝景明從未表現出對大位的渴望,但誰也不敢肯定他不想當皇帝,自己總不能傻不愣登去問他:誒,小舅子,皇位你要不啦?
官家是越老越喜歡玩帝王心術這套,誰知道真是龍體不虞,還是躲在後頭看戲!可憐他們一幫朝臣,
再一想田氏油鹽不進的潑辣勁兒,蔡攸愁得頭發都快薅禿了,本來就堪憂的發際線更是雪上加霜。
真是人到中年三大愁,悍妻弱子和禿頭,唉!
這時候煩惱的不止蔡攸一個人,顧春和也躲在屋子裡發愁。
因老夫人親口吩咐,下人們乾活分外麻利,晌午剛過,衣料就送到了顧春和這裡。
那真是頂好頂好的絲綢,托在手裡像是一片雲,展開來看像是一汪水,清風拂過,上麵的蝴蝶仿佛活了,抖動著翅膀,繞著一朵朵盛開的花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