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一句話飛過來,顧春和的腦子立時一炸,手腳冰涼,好不容易築起的壁壘瞬間土崩瓦解。
她真是昏頭了,攝政王是誰,怎會被她三言兩語問住?
玉杵磕碰著碗沿,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顧春和的心也隨這聲音一下下收緊了。
終是挺不住,她啞著嗓子慢慢把事情說了一遍,“李仁害死了我娘,還要霸占我,我……我不是有意對國公府隱瞞的,實在是沒有辦法。”
縱然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她回想起當時的慘狀,仍是忍不住發抖。
謝景明的手伸出去,在她手上方停滯了會兒,繼而若無其事轉個圈兒,端起一杯水遞給她,“紙裡包不住火,你這樣做,把國公府給陷進去了。”
顧春和小心避過他的手指,捏住杯子口,“是我的不是,擔心國公府不收留我才瞞下和李家的過節。原來打算住個三五月就回去的,可父親一直沒有消息,更沒想到會再碰見李仁。”
謝景明坐正,重新將兩人的距離拉開,果然,她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
“李仁是李家獨子,我和李家算是結下死仇了。”他歎息道,似乎有點後悔太衝動,“揍一頓讓他知道厲害,過後和太子說開也就解決了,現在有點麻煩。”
一句話提醒了顧春和,無論如何是攝政王救了她。
謝景明瞥她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下手太狠了?”
“不!”顧春和絲毫沒猶豫,看見李仁倒下那刻,一種暢快淋漓的快/感,狂風般吹散滿腔的陰鬱,衝擊得她幾近眩暈。
“多謝王爺。”隻短短四字,但從語氣就能聽出來她並沒有敷衍了事。
謝景明嘴角綻開一絲笑紋,旋即隱去,正色道:“單一個李家,我還瞧不上眼,可加上太子……我也頭疼,更不要說國公府。蔡老夫人把國公府的利益看得最重,絕不會因你和太子翻臉,說不定還會及時撇清關係。”
顧春和沉默了,許久也沒說出他想聽到的回答。
謝景明手指沾了些許藥膏,抵住她的額頭,略帶粗暴地揉著,“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除了我,沒人能護住你。
他力道不輕,刺痛猶如一束亂箭,毫不留情射穿她的肌膚,橫衝直撞,疼得她一個勁向後躲。
卻是咬牙不肯呼痛。
謝景明顯得有點煩躁,“砰”地把藥膏盒扔回桌子上,“你先睡會兒,大佛寺的素齋還可入口,吃過飯我們再回去。”
她哪有心情吃東西!然謝景明已經起身離開,不容她出言拒絕。
臨走前他說,“我不知道李仁在這裡”,旁的一句沒解釋。
炎炎的陽光照耀著屋子,顧春和躺在塌上,喘氣聲透著乏力,她好像明白為什麼大姑娘說攝政王可怕了。
慢聲低語,和顏悅色,卻句句緊逼,彆說還手之力,她連跑都不知道往哪裡跑。
攝政王應是對她感興趣的,可他不說,她也不能問——那隻會自取其辱。
溫順地呆在他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擾亂他的生活,拋下所有的自尊做個供人賞玩的雀兒,直到他厭倦的那一天。
就這樣麼?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折磨著顧春和,曾幾何時,她也是一個明媚自信的女孩子,對未來充滿各種美好的設想。
母親的死,徹底改變了她的一切,或許她早該隨母親而去,如此免受這許多的苦難,沒她這個累贅,父親也會輕鬆很多。
她癡癡呆呆盯著房梁,手向上伸了一下,似乎不是很高,站在桌子上應該夠得到,她慢慢直起上身。
不好死在這裡,平白連累人家寺廟,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清清靜靜的走。
顧春和慢慢躺了回去,閉上眼睛。
門外,謝景明的手微顫。
朦朦朧朧中,顧春和看見母親笑吟吟地站在門口。
一瞬間無邊的欣喜湧上來,她歡呼著,雀躍著,向母親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