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嫻芷臉上是一種死人般僵硬的神色,搭眼一看,四周的臉孔既熟悉又陌生,都是朝夕相處的姐妹,可此時竟無一人出言相幫。
樹葉在風中沙沙的響,像是許許多多的人在嘲笑她。
“舅舅,我雖不是您的親外甥女,可您也不能如此羞辱我。”蔡嫻芷的眼淚潸然而下,話音裡含著無窮無儘的委屈。
謝景明不鹹不淡地說:“不過將你做過的事說了出來,這也算是羞辱?你敢說你沒和柴桂私下見過麵?”
否認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看到攝政王嘴角那絲譏誚的微笑,蔡嫻芷硬生生止住了。
他必定還有後招,若她不承認,下一刻就會憑空冒出幾個證人,把這事砸得死死的,或許還會牽扯出彆的什麼事。
可也不能就此認下。
蔡嫻芷抽抽噎噎哭道:“柴家是我外家,和親戚多說幾句話犯法麼?我的親事是我娘定的,旁人想插手也插不進去……我知道我礙了人家的眼,有人不痛快了。罷了,回去就和祖母說,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你給我說清楚,礙誰的眼?誰不痛快了?”蔡雅菲的暴脾氣先忍不住了,“你自己不守規矩和柴家男人糾纏不清,還想把過錯推給我母親!”
蔡雅菲雙手叉腰,柳眉倒立,小嘴叭叭叭,好像放鞭炮劈裡啪啦響個不停。
“做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你死活不回答舅舅的問話,我看你就是心虛不敢答。整天裝好人,實則一肚子壞水,我哥與我母親不合,就是你挑撥的。”
“你真做姑子我倒佩服你,隻怕你舍不得!拿祖母說事,以為我怕啊?咱們一起去鶴壽堂,把柴家兩位表哥也請來,當麵掰扯清楚,看看誰丟人,做了醜事還裝純潔無辜,我呸!”
在罵人這一點上,她完全繼承了田氏的天賦,不講半點情麵,把蔡嫻芷罵了個狗血淋頭,臉色煞白,哆嗦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蔡嫻芷此時才反應過來,她又犯了個錯誤,低估了蔡雅菲的潑辣蠻橫,高估了她對國公府的感情!
以前有衝突,蔡雅菲不過陰陽怪氣兩句,最多找祖母哭鬨一場,哪敢指著鼻子罵她?現今有攝政王撐腰,竟忘了長幼有序的道理!
祖母常告誡她們姐妹,萬事以國公府體麵為先。同為蔡家姐妹,一個名聲有損,其他人也顏麵無光,看其他妹妹一直緘默不言就知道了。
蔡雅菲卻全忘了,不惜家醜外揚也要鬨大,就是因為她有個位高權重的好舅舅,根本不愁嫁。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沒搭上柴桂,和表哥的親事也黃了,她真要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一輩子看田氏臉色過活了。
蔡嫻芷惶惶然的,假哭變成了真哭,掩麵倉惶而逃。
蔡雅菲得意洋洋一揚下巴:哼!
暮色從遠山外層層渲染開來,淡淡的赭色薄霧模糊了山野。
顧春和坐在紫藤花纏繞的秋千架上,足尖一下一下點地,秋千慢悠悠蕩著,平緩而柔和。
謝景明的袍角掖進了腰帶,蹲在地上邊擺弄一盆蘭草,邊慢條斯理地說:“當時你臉色都青了,真不是嚇得?”
“怕還是怕的,也有點生氣,想不通柴大姑娘為什麼提這個問題,當眾給人難堪,這可不像她的作風。”
是想讓你知難而退。
謝景明當時就猜到了,卻也不願多說,抬頭望向顧春和,“多謝你。”
秋千停了。
“我有什麼好謝的。”
“好久都沒人替我出頭,這種感覺真的挺好,我竟有幾分飄飄然了。”
顧春和臉頰微微泛紅,“快彆提,你是威名遠播的攝政王,我又算什麼?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謝景明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低頭去看她的眼睛,“你心裡還是關心我的。”
顧春和忙側過臉避開他的視線,“沒有。”
結果那人又追過來看,逼得她眉梢眼角都是羞意,耐不住斜睨他一眼,“再看我就惱了。”
恰好月洞門外響起田小滿的聲音,“春和,收拾好了嗎?咱們去泡溫泉嘍。”
“就來!”顧春和如蒙大赦,丟下謝景明就跑開了。
一瞬間謝景明滿臉都是笑了,他慢慢坐在她剛才的位置上,輕輕一蹬,秋千吱扭扭蕩起來。
閉上眼,似乎還能聞到她身上的餘香。
原來她的一點關心,便能讓他如此的愉悅,他不由暗暗慶幸,慶幸先前忍住了,沒有強行逼她留下。
“郎主?”許清輕聲喚他,“藥準備好了。”
謝景明睜開眼,隻覺渾身又開始疼了,輕歎一聲,“走吧。”
溫泉藏在莊子後麵的林中,曲曲折折的小路上,丫鬟們簇擁著五位姑娘,笑笑鬨鬨地往林子深處走去。
蔡嫻芷躲在院子裡哭,柴元娘也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