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光搖曳,昏黃的燭光下,父女二人相互依偎著,十分溫馨。
“長高不少,看著像個大姑娘了。”看著女兒與亡妻愈加相似的麵容,顧庭雲又是傷感,又是欣慰,不由墜下淚來。
顧春和逗趣哄父親開心,“像?分明就是,我都十六了呀。倒是爹爹,黑了,也瘦了,定是吃了不少苦頭,得好好補補才行。我這裡有好多好東西,等我每天變著花樣給您燉湯。”
顧庭雲笑著搖搖頭,問她:“你在國公府過得好不好?怎麼搬出來了?”
“挺好的。”顧春和說,“老夫人待我不錯。”
笑容卻淡了。
那就是不太好,顧庭雲重重歎口氣,目光中滿是愧疚,“都怪爹爹考慮不周全,讓囡囡受委屈了。”
顧春和低頭悄悄拭淚,儘量用平靜緩和的語氣,和父親說著這段時間的經曆,世子的癡戀糾纏,廖家的惡毒強娶,京城顧家賣女求榮,還有李仁、李夫人、太子……
卻是隱去了謝景明攔截父親來信,暗中挑撥王家和父親反目的事。
她沒有過多詳述細節,隻簡短說了個大概,然而這一樁樁,一件件,還是聽得顧庭雲連連倒吸氣。
“豈有此理!”他猛地一拍桌角,脖子上青筋暴起,襯著他略顯扭曲的臉,顯得有些可怖。
“我替王家賣命,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居然還算計我唯一的女兒,枉我把他視作正統,可恨,可惡!”
顧庭雲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在屋裡來回走著,“他不仁,就休怪我不義,麵聖是一定的,就算廢不了他,我也要撅斷他一條胳膊!”
顧春和生怕父親一時衝動,真對太子動刀動槍,忙勸道:“都過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蔡家……唉,我把他們想得太好了,到底不是老公爺在的時候,老夫人竟由著沈廖兩家作踐你。”顧庭雲說著,長長吐出口濁氣,看得出內心極不平靜。
“過去了,都過去了。”顧春和扶著父親坐下,“現在廖家李家早沒了,沈家落魄了,顧家也倒了,全仰賴王爺,我才有驚無險地走了過來。”
顧庭雲帶著幾分小心問女兒,“王爺多次出手相救,又把你放在身邊護著,你跟他……”
顧春和低著頭,手指來回撚著帕子,“他沒把我當玩意兒,許我正妃之位,可我還沒想好答應不答應。”
玩意兒!
顧庭雲腦子轟的一聲,衝得耳鼓嗶嗶作響,女兒不會不知道這話含著多少惡意,就那樣隨口說了出來,可見平日裡旁人沒少奚落她,已是近乎麻木了。
身為丈夫,護不住愛妻,身為父親,給不了女兒安寧,如今還落了個戴罪之身,連累女兒都抬不起頭來。
他太無能,太失敗了。
顧庭雲咽一口又酸又澀的口水,強壓下胸口攪心似的疼痛,愛憐地撫著女兒的頭發,“孩子,你喜歡他?”
其實不問,他也能猜出來,提起謝景明,女兒眼神閃閃發亮,又是滿臉的患得患失,這幅模樣,定是把人放在心上了。
果然,女兒輕輕點點頭。
顧庭雲思忖半晌,忽戲虐般笑道:“我投靠王家,是劉溫引薦的,來攝政王府,還是劉溫竭力說服的我,這個牆頭草……也不知什麼時候轉向攝政王這邊的。”
“爹爹,我想求求王爺,想法子赦免您的罪名。”
“能脫罪固然好,可是囡囡,咱們欠王爺的越來越多,拿什麼還?”
顧春和一怔,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不用擔心爹爹,”顧庭雲寬慰她,“爹爹既然敢殺北遼使臣,就留有後手……爹爹隻和你一人說,李修哥——就是歸順大周的遼人頭領,已帶著剩餘的人前往遼東五京道,那裡遠離北遼政治中樞,又靠海,倒是一處避難的地方。”
“爹爹打算去那裡?”
“暫時不想,我還有事沒做完。不過這是咱父女保命的最後一招,記住了,就是謝景明,你也不能告訴他。”
顧春和自是牢牢記下,又聽爹爹說起草原風光。
“廣闊到能投射白雲影子,有時候我就躺在矮山坡上,陽光肆意地潑灑在身上,我看著遠處的白雲從山頭上宣泄而下,在頭頂上奔騰而過。周圍很靜很靜,隻有天,隻有地,中間夾著渺小的自己,置身其中,真是心境都不一樣了。”
他慈愛地看著女兒,“女孩子也該去外麵走一走,看看外麵的世界,多接觸一些人和物。不能總困在後宅,抬頭四四方方的天,低頭四四方方的地,就把人困死了。”
顧春和心下微動,“我……可以出去嗎?”
“當然,”顧庭雲失笑,“你才十六,不著急嫁人,再等幾年出嫁也不晚。”
如果攝政王真心愛你,不至於三四年都等不了。
看著陷入沉思中的女兒,顧庭雲暗暗攥了下拳頭。
攝政王心機深手段高,大概以後還是一國之君,女兒無論心機還是城府,都太欠缺了,如何能麵對雲譎波詭的後宮。
他謝景明的寵愛,能維持一輩子嗎?以後女兒顏色不在,他能保證不對其他女人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