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一切都不如明年春闈重要,粉刷院子,布置家居,置辦彩禮,迎親等等一係列事情下來,少說也要兩三個月。鬨鬨哄哄的,攪得兒子沒法專心讀書,還不如等高中了再辦親事。
這兩個理由合情合理,陸蒙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顧庭雲卻深知他爹的為人,無非是看陸老爺沒了官職,他瞧不上人家,想方設法拖延罷了,真要等到明年,恐怕這門親事也就黃了。
果然,顧老爺打發他去京城國子監讀書,“為父好容易給你求來的名額,過完端午節你就走。那裡的人非富即貴,一定要好好與他們結交,日後入朝為官,這些人都是你的人脈!”
顧庭雲不由一陣恍惚。
上輩子父親也是這樣說的,他隻當父親是為他好,且自己也對京城的最高學府滿是憧憬,沒做他想就同意了。
可現在,哼!
顧庭雲說:“我不用去國子監,也能高中。”
考題一模一樣,前世他的文章也全記在腦子裡,還有後來二三十年的積累,莫說兩榜進士,就是中狀元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來他的文章就評為第一名,因長得好,官家就點他為探花。
兒子竟然拒絕了,訝然之餘,顧老爺更惱怒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渾說,都給你鋪好了路,你卻滿腦子情情/愛愛,全然不顧自己的前途。”
顧庭雲壓著火氣說:“成家立業,您不也是先娶了母親,再考取的進士?怎麼輪到我就不行了?”
他口中的母親,自然是他的生母,顧老爺早死的原配夫人劉氏。
劉氏是富商之女,不到十五就嫁了進來。彼時顧老爺還是個窮酸秀才,劉氏裡裡外外一把手,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顧老爺便一門心思讀書,熬了十年,終是搭上了進士尾巴。
可惜劉氏操勞過度,顧老爺考中那年,她得了一場大病,撒手去了。
劉氏剛走三個月,顧老爺就以“幼子無人照料”為由,迎娶官宦人家出身的王氏進門。
兒子重提舊事,顧老爺有點下不來台,清清嗓子,板起麵孔說:“顧娘子在那裡又跑不了,早一天晚一天成親,又有什麼打緊?就這樣等不得。”
“對,等不得。”顧庭雲心裡不舒服,隨即硬邦邦頂了一句,“我必須這個月娶她,反正婚書已定,顧家不願意操辦也行,我自己辦!”
眼看父子倆要吵起來,坐在格柵門後頭的王氏忙繞出來,笑嗬嗬打圓場,“淨說胡話,咱們顧家是書香門第,又不是那起子不入流的市井小民,豈有自己給自己操辦之禮?雲兒且安心等著,母親必會給你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又勸顧老爺,“也是你忒不上心,孩子都十七了,房裡連個人都沒有,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子,當然等不及娶媳婦嘍。”
顧庭雲冷笑,他已經猜到繼母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看雲兒院裡的芍藥很好,模樣周正,性情敦厚知道進退,就讓她先伺候雲兒。如果怕秋娘心裡不舒服,就先做個通房,等秋娘過門,再抬舉她做妾室。”
王氏笑眯眯問,“老爺覺得如何?”
顧老爺根本不知道芍藥是哪個,但隻要能把親事往後推,他當然覺得好。兒子學問好,接連在鄉試、會試中考了第一名,待明年得個狀元,那就是“連中三元”啊!
而且兒子長相隨了他生母,俊美瀟灑,毫無文弱之風,他跨馬遊街,還不得把京城那些閨閣小姐迷得七暈八素?
聽說宋相家裡就有幾個適齡的姑娘,若是和宋相做了親家……
顧老爺興奮得兩眼冒綠光!
“甚好,就按你說的辦。”他說,“雲兒,我和你母親可謂給你操碎了心,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你可不要辜負我們拳拳愛子之心啊。”
顧庭雲聽了一陣反胃,不陰不陽笑了聲,“你們給我塞人,可曾問過我願意與否?”
顧老爺一怔,誒,怎麼給你暖床丫頭你還不樂意?莫非那丫鬟太醜?
這邊王氏已經委委屈屈地哭起來,“雲兒還是戒備我,不把我當母親看。為了你,我連孩子都不敢要,生怕委屈了你,可還要我如何呢?”
顧庭雲真想仰天大笑,你偷著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補藥,分明是你自己生不出來,倒說是為了我,真是好不要臉!
顧老爺正盤算著請嶽家幫忙活動,給他在京城謀個缺兒,明知王氏說的是假話,也不願戳穿她。
柔聲細語哄好了王氏,他臉色一變,就要對兒子上家法,“孽障,給我跪下!”
顧庭雲也不是當年那個耿直衝動書生了,他還想和秋娘好好過日子,可不能讓父親用“忤逆”大罪,生生毀掉自己的功名。
他細細思索一陣,跪是不會跪的,卻是放軟了聲音,“收了她也成,不過賣身契得給我。”
王氏麵皮一僵。
顧庭雲笑道:“夫人是大戶人家出身,這個規矩肯定是明白的。”
王氏扯扯嘴角,給顧老爺使眼色。
顧庭雲搶在前麵開口,“父親,剛才是兒子欠考慮了,進國子監機會難得,兒子不該放棄。”
這才像話。
顧老爺滿意地點點頭,“去京城見見世麵,眼界也開闊些,到時就覺得小地方的人,也就那麼回事了。”
卻是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王氏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