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0(2 / 2)

“彆做出這副好像被人欺負的模樣,我告訴你,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白蘭聲指著侍者繼續罵。聲音比剛才還要響亮,“哼,就你這裝可憐的模樣能瞞得過我?兩倍的錢嫌少是吧?那三倍啊!”

說到這兒白蘭聲將錢拿出來,非常輕蔑的往侍者身上砸。

惹得沒這麼被欺負的小姑娘,縮著肩膀站在那兒,也不敢哭。隻能憋著眼淚側身躲開白蘭聲朝自己扔來的錢。

太侮辱人了。

咖啡廳裡已不少人麵露怒色,有幾人更是從自己位置上站起身,打算說兩句公道話。但才站起來便被同伴攔住。

“你乾嘛?”同伴壓低了聲音問。

“幫忙啊。”心中還有正義感的人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為什麼同伴要攔著自己,“她這樣太欺負人了。”

“哎呀你趕緊坐下吧,知道她是誰嗎?”同伴急得不得了,繼續壓著聲音說,“是上海四大亨之一,白家的二小姐!”

這話雖不大聲,卻足以讓原本已經站起來的幾人聽見,愣了下後又朝那名可憐的女侍者看了一眼,最後忍著氣重新坐了回去。有那麼一兩個還是被同伴硬拽著拉回去坐的。

白蘭聲自然也聽見了剛才那把聲音,不僅不覺得羞恥,甚至臉上表情還越發得意,看著已經滿臉通紅默默流淚的侍者大聲,“還站著乾嘛?快點給我打包啊!”

就在這時,老板總算從其他侍者那裡聽說這場鬨劇,連忙從後廚趕了過來,還未走近便笑著“哎呀!”一聲,顯得非常驚喜,快步上前後衝白蘭聲點頭哈腰,“原來是朱太太大駕光臨,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怠慢了。”

說完便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朱太太,您請坐,哎呀……您能來小店蓬蓽生輝啊……這樣,今天我請。我請好嗎?”

這話剛說完,已經在旁邊看了半天的崔小愛便偷偷對蘇雁回說,語帶戲謔,“這陳老板……怎麼對著誰都蓬蓽生輝啊。”

吳小哥聽了白她一眼,反而很有感觸,“你不懂。”

他以前還在買辦行當接待的時候,對著誰也都是蓬蓽生輝各種點頭哈腰的不是?

哎呀……突然又想起了從前的黑曆史。趕緊忘記趕緊忘記。

吳小哥搖晃下頭,試圖將那些不好的記憶給搖晃掉。這副模樣被崔小愛見了,又忍不住用戲謔的眼神默默斜眼他。

惹得吳小哥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說“當年我們半斤八兩”一樣。

人就是這樣的,過於年輕的時候總是做過一些……不光彩的事。但有些人如果有人教訓,也許便也能改正,重新掰直回到正軌上。但有些人卻一路歪到底。

索性崔小愛和吳小哥兩人遇見了蘇雁回。

僅憑這點他們兩人便願意一直跟著她。

對於兩人壓低了聲音互相鬥嘴打趣,蘇雁回並未管太多,隻是在端起咖啡又喝了第一口的過程中,眼微抬,透過茶杯看向依舊在陳老板麵前耀武揚威的白蘭聲。帶著審視、評估的意味。

眼微移,便透過自己右手邊的落地窗,看見原本一直等在車內的阿賈已經至車上下來,此刻正看著她,帶了些詢問的神色。

蘇雁回衝阿賈微微搖頭,表示沒事,不用進來。正準備收回眼時,卻在眼掃過某人時愣了下,又重新回到那人身上。

不是原本坐在車上的白賀蘭又是誰?

她微皺了眉看向店內,然後舉步朝咖啡廳內走來,這不僅讓蘇雁回嘴邊又多了份笑。

剛抖完嘴的崔小愛和嗚小哥一扭頭,便見蘇雁回這副模樣,順著她的視線自然也就看見了白賀蘭,想了想後崔小愛立刻詢問她,“小姐,我們走嗎?”

蘇雁回放下手上咖啡杯,點頭,“走吧。”

“小姐,不如從後門走吧?”吳小哥看著窗外對蘇雁回兩人說,“有記者來了。”

蘇雁回和崔小愛聽了,又重新扭頭衝窗外看去,果然看見七八人做記者打扮的人正朝咖啡廳的方向趕來,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為了那筆提供新聞的獎金,專門打了電話通知媒體。

這讓蘇雁回挑了眉,笑了下開口,“不用。來得挺好的。”

“啊?”崔小愛和吳小哥又是一愣,雖然不明白蘇雁回的意思,但既然她說什麼自己便照做就是。隻是收拾好東西起身時,吳小哥衝已經站在車邊的阿賈招了招手,示意他有突發狀況,快來。

而這邊被咖啡廳老板捧得很高興的白蘭聲,倨傲的抬著下巴拒絕,語氣不剛才緩和了些,“不用了,我今天還有事,你讓人現在把那幾塊黑森林給我包起來就行了。我打包帶走。”說完白蘭聲用伸手托了托自己新做的卷發。

“這……”陳老板暗自叫苦,陪著笑臉衝白蘭聲低聲下氣,“朱太太,那是彆人已經訂了的,您大人有大量,不如……”

話未說完白蘭聲已瞬間垮了臉,瞪向陳老板,眉毛一豎便要衝他大吼。

還好這時白賀蘭推開門走了進來,見白蘭聲這副沒教養的樣子立刻皺了眉頭,馬上出聲嗬斥,喊了聲“蘭聲!”才算是製止了她繼續在外麵丟白家臉的舉動。

“大姐~!”白蘭聲跺腳,朝白賀蘭走去,挽著她的手腕惡人先告狀,“他們欺人太甚了,大姐,這是不給我們白家和王家麵子啊!”

什麼叫倒打一耙,這就是了。

陳老板聽了都在心裡罵娘了但麵上卻還是要陪著誠惶誠恐的笑臉,連忙搖頭,衝白賀蘭和白蘭聲點頭哈腰,“哎呀冤枉啊……我們小本經營哪裡敢不給王、白兩家麵子啊,王太太,我們不敢的啊。”

“你……”白蘭聲指著陳老板又想說什麼,卻被白賀蘭瞪了一眼,不情不願的收聲。

白賀蘭這才看向陳老板,點頭致歉,“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我想著一定是一場誤會。”

“是是是,是誤會。”陳老板點頭哈腰的附和。

“既然這樣……”白賀蘭看了看自己進來之前,已經被白蘭聲扔得到處都是的錢,又看看站在櫃台前默默摸眼淚的侍者後,才又看向陳老板,得體一笑,“這些錢便當做是給這小姑娘賠罪的吧?”

“啊……這個……”陳老板聽了,看看地上的錢,還未開口再說什麼。

白賀蘭便已經率先轉身,準備帶著白蘭聲離開了。

臉帶笑意,目不斜視的架勢,一慣千金大小姐目下無塵的做派。

但剛走兩步便聽見一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一邊傳來,讓白賀蘭兩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給人賠罪的東西,竟然是像打發乞丐一樣隨意丟在地上的。”

溫柔的腔調,卻是無比嘲諷的內容。

接到消息趕來的媒體,一進門便聽見蘇雁回這句話。立刻低頭開始做筆記。

“啊!你!”白蘭聲轉身看清是誰後,竟然忍不住驚恐的尖叫了一聲。哪怕她之前已經知道白蘭舟沒死,但現在親眼看見,心中還是難免一驚。

反觀白賀蘭倒是鎮定不少,不過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略顯蒼白就是了。

三姐妹再次重逢的鏡頭自然要拍仔細了才行,頓時記者們舉著相機衝著蘇雁回三人便是一通拍照。崔小愛和吳小哥見了,趕緊上前替蘇雁回擋住靠得過近的記者。至於白賀蘭和白蘭聲嘛……

誰管她們。

“王夫人,請問你們今天和白三小姐在這裡相遇,是巧合還是其他呢?聽聞前幾天王大亨親自去了金玫瑰,您今天出現在這兒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白三小姐,請問白三小姐為什麼現在才出現,失蹤的這八年又怎麼完全沒有音訊呢?你知道因為你的未出現間接害死了一個人嗎?!”

這個問題異常尖銳,讓蘇雁回不由挑了下眉峰,而白賀蘭更是靈光一閃,立刻一副長姐的模樣作勢往前一跨,很有擔當的看著眾多媒體,臉上也帶了點兒恰到好處的哀傷,“諸位記者,今天我們姐妹三人在這裡完全是巧合,另外……我希望你們不要這樣問我三妹這些問題。”

“畢竟……這幾年她也過得很不容易。”說到這兒,白賀蘭的臉上便帶了點兒泫然若泣的味道。

可惜明顯有備而來的記者並不打算因為白賀蘭這一句話便放過蘇雁回,“不容易?再不容易也抵不過一條人命吧?難道一句不容易就可以枉顧死者?王夫人,難道這就是白家家風嗎?”

“是啊是啊,當年黃包車車夫的死就一句不容易就過去了嗎?”

眾人附和,頓時讓白賀蘭一窒,連帶著臉上表情都僵了下。這讓在一邊看著的蘇雁回有些遺憾現在的媒體記者,還不能像以後那樣扛著攝像機到處跑,不然將白賀蘭這副樣子如實拍攝下來,那該有多好玩兒啊。

“這……”白賀蘭語塞,扭頭看向蘇雁回。臉上帶了些“姐姐隻能幫你到這裡了,三妹還是你自己來解釋吧”的神情。

好像她剛剛的出聲沒有任何試圖讓媒體,將話題往蘇雁回這幾年也許存在的不檢點上帶。

一時間眾人的視線又重新回到蘇雁回身上。但比起白賀蘭急不可耐跳出來的舉動,蘇雁回隻是蹲下身,將地上的錢一張張撿了起來。然後走到櫥櫃前,衝已經被眾人遺忘的小姑娘微微一笑,並將手上的錢遞給她。

“來,拿著。”

“我……”侍者眼眶紅紅,鼻子紅紅,有些無措的朝自己老板的方向看去,見他連連點頭後才慢慢伸出手接過,並小聲的說了句“謝謝白三小姐。”

蘇雁回笑著搖搖頭,繼續開口安撫她,“不客氣,希望今天的事不會讓你在以後覺得不舒服,不過……雖然我們總是會遇見很多不講道理的人,好在這次你能意外賺一筆小費,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頓了頓後又開口,“你臉都哭花了,等會兒和你們老板請個假,到金玫瑰來,我讓人給你重新化個美美的妝。”說完扭頭看向站在一邊的老板,笑問,“老板能給小姑娘批個一小時的假嗎?”

“沒問題沒問題。”陳老板連連點頭,心裡對蘇雁回是各種感激。

彆看蘇雁回這舉動似乎沒什麼用,但實際上不僅給自己賺了名聲不說,也幫他咖啡廳拿回了被白蘭聲踩在地上的麵子。

“那就好。”蘇雁回點點頭,臉上笑意微收,轉身看向記者,微微環視後笑著開口,“現在,是你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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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雁回對於這音信全無的八年並未多說,隻說自己是彆人綁架,人醒來已經船上,後來失憶了很長一段時間,很久以後才機緣巧合想起往事,至於那名黃包車車夫,更是無辜。

剛說完,之前那名問題尖銳的記者又立刻開口,提了個更加尖銳的問題,“請問白三小姐,您說你被綁架到船上?那……那段時間你有什麼其他遭遇嗎?”

這話一出口不僅是讓崔小愛和吳小哥怒視,更讓其他人不由皺了眉。

這話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在間接暗示蘇雁回有沒有被“欺負”嗎?這是哪家的記者?問這麼過分的問題。

蘇雁回臉上倒是沒什麼怒氣,反而看向那記者,靜靜和他對視了幾秒後開口,“你是哪家報社的記者?叫什麼名字?”

“您問這個問題做什麼?”記者愣了下,立刻戒備了起來,並馬上先一步開口,試圖先聲奪人,“我隻是在替無數民眾發聲,他們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這話出口,就在眾人都以為蘇雁回一定不知道怎麼接,會被堵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卻沒想到蘇雁回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悲憤。這轉變不僅讓記者一愣,更是讓站在一邊原本看她笑話的白賀蘭和白蘭聲齊齊一愣。

然後他們便見到蘇雁回趕緊利落的點了點頭,語氣沉重,“這位記者說得太對了!我們平民百姓是有這個權利應該知道當年真相的!”

頓了頓後蘇雁回又開口,“而我,便是為了當年那名無辜冤死在獄中的黃包車車夫回來。他是清白的,但他卻被誤認成凶手,甚至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名黃包車車夫寧願自殺!”

……不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啊。

搞事情的記者一愣,立刻插話,“當然,那麼你現在可以說說你當初在船上……”

“這位記者提得太到位了。”蘇雁回出聲又打斷那人的話,立刻往下說,“我這幾天回來知道了當初不少事,其中一件便是那名車夫在為證清白自殺前,還在大聲呼怨。”

眾媒體點點頭,這件事他們還是記得的。

蘇雁回見狀繼續往下說,“可是當時警察局卻為了儘快給白家和大家一個說法,竟然不顧案件依舊有諸多疑點,草草結案。如果當初他們能繼續追查下去,我不會離鄉背井八年,而車夫也可以避免枉死,難道這一切不是警察局瀆職導致的嗎?!”

一番話下來,記者們暫時忘記自己是為了八卦而來,個個低頭奮筆疾書。畢竟相比八卦,這警察局才是個大新聞啊!

這讓收了錢準備搞事情的記者有點兒懵,微睜大了眼左右看看,突然覺得……其實記者也是挺好糊弄的。

……不是,你們振作一點啊!跟著我繼續問一問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不可以嗎?!

可惜現在根本就沒人再關心這個。

蘇雁回見了繼續開口,“當年的事應該整個上海灘都知道,像這種眾人皆知,無數人關注的案件警察局都能胡亂結案,那麼我實在不敢想象八年前,甚至這八年後的案件,又有多少是被草草結案的。”

是啊……白三小姐說得很有道理啊……

眾人連連點頭。

“我呼籲警察局長應該出來給大家一個說法。”蘇雁回接著說,“現在是法治社會,而不是某個官員的一言堂,相信就算是錢大人今天在場,作為多年造福上海市民的他,也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的。”

頓了頓後蘇雁回再次正色開口,“今天,借著大家在場,我在這裡表示,關於當年案件的真相,我一定會追查下去的!也請警察局局長,儘快給上海千千萬市民一個滿意的答複。謝謝大家!”

說完蘇雁回朝旁邊看了一眼,崔小愛和吳小哥立刻會意,和站在外圍的阿賈一起,護著蘇雁回上了車,揚長而去。

留下白賀蘭和白蘭聲在那兒,呆愣的看了一出戲。

原本的畏罪自殺,竟然到了蘇雁回這裡變成了自證清白的壯舉。原本隻是一場茶餘飯後的八卦新聞,卻變成了民眾問責警察局局長的大事。

這點不僅白賀蘭兩人沒想到,提前收了錢的記者也沒想到。

而給錢讓記者敗壞蘇雁回名聲的殷玖,更是萬萬沒想到。

“嘿……這個蘇雁回。”殷玖看著報紙上的蘇雁回,咧嘴一笑,像已經盯上某隻獵物的凶獸,“……有意思。”

同樣看到報紙的還有榮家榮懷古,但他關注度卻是一張蘇雁回正彎腰將地上的錢一張張撿起來的照片。

放下報紙後笑了笑,覺得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挺有趣的。

而唯一焦頭爛額的,現在大概隻有警察局局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