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搶親(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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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杳披頭散發地趴在窗口,手指著山下,眼珠子都快彈出來了,“那、那不是方壺雲氏的家主徽記嗎?方壺至上京少說也有兩月路程,雲氏是怎麼能趕來定親宴的??”

白檀抹了抹自己額角的冷汗,“您不是很喜歡雲山長嗎,也許……也許是世子提前請了雲氏家主來看望雲山長?趕巧遇上了這次的定親宴?”

霧杳:“……”

巧。真巧。

“那那邊據說去水月國切磋去了的舞藝大家桃紅娘呢?我瞧著,怎麼好像還有琴畫雙絕、號稱一曲可引鳳凰落的杜氏兄弟?他們不是連先皇邀他們進宮獻藝都敢拒絕?”

“再怎麼清高,終究是江湖伶人,財帛聲色、古物器玩,總有軟肋可以拿捏。”

“機關大師蕉鹿夢的後人?”

“蕉家與霧山長向來交好。”

“曾經把學生送上門來的喜帖當柴燒的棋老翁?”

“許是世子應允了多陪他手談幾局?”

霧杳與白檀大眼瞪小眼。

霧杳也聽出白檀實在是替扶光圓不下去了,心累地擺擺手,“算了,梳洗吧。”

正要關窗,霧杳忽然使勁眯了眯眼,將白檀肩膀拍得啪啪響,“你快替我看看,這下邊是不是有個人?!”

白檀茫然,“下邊?”

珠璣仙澗的亭台樓閣依勢而建,枕山襟水,鶼鶼居的下邊不就是峭壁?

難道,有刺客?!

白檀正要掣出袖中軟劍,卻聽一聲顫巍巍的“長生呐——”,一名耄耋老人如猿猴般靈活地攀上了鶼鶼居的窗沿。

霧杳與白檀雙雙一仰,嚇得心臟驟停,“師父?!”“雲山長?!”

“師父,您您您怎麼來了?!不,您怎麼是爬上來的?!”霧杳腕骨沒法使力,趕忙令白檀將被冷風吹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的雲樞拉進屋中。

雲樞尚未喘定,就將霧杳遞來的一大杯熱茶痛飲而儘,拍著胸脯道:“你出嫁這麼大的事,我怎能不到場?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翻宮牆的英姿,這點兒高度還怕我摔著不成?”

霧杳噎了又噎,一時間竟不知從何吐槽而起。

“師父,不是出嫁,是定親宴。”霧杳幫雲樞將一身露水濕重的衣物換下,奉了手爐腳爐,又打開昨日自己帶來的釉裡紅刻百福罄宜蓋罐放到雲樞麵前,懊惱道,“對不起師父,答應您的事一直沒辦,我本來想今天再給您的……”

罐子裡是霧杳從異塵境裡買的滿滿一罐薄荷味粽子糖。

雲樞吹胡子瞪眼,“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兩塊破糖!你當我是嘴饞了才來找你的?!”

霧杳一僵,眼神颭閃,“沒有……”

雲樞一看就知道霧杳腦袋瓜子裡在想什麼,梆梆給她來了幾下爆栗,“你這不孝徒!說成親就成親!到底有沒有把你師父放在眼裡!”

霧杳弱弱道:“是定親……”

時間緊迫,賓客都開始上山了,白檀想趁著兩人說話的功夫先替霧杳打扮起來,卻被雲樞老當益壯地一把子攔住。

雲樞攥住霧杳的手,正顏厲色道:“你說實話,是不是有人逼你的?”

霧杳欺負欺負扶光和許明姌還成,一旦碰上雲樞這種角色,可就沒轍了。

霧杳拿眼去求救白檀,卻被雲樞喝了一聲,“我問你呢!你看她做什麼?”

霧杳隻好硬著頭皮道:“沒有,我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雲樞隻字未提霧杳要嫁的是哪家的誰、怎麼認識的,隻問道:“你喜歡那個人?願意與他共度一生?”

喜歡?

霧杳愣住了。

她當然是喜歡阿忱的。

說句不好聽的,她一個榮枯症,想殺誰便殺誰。殺了沈凜謀權篡位,也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不喜歡扶光,又怎會願意與他在邊關生活那麼多年?

她喜歡扶光,就像她也同樣喜歡許明姌,喜歡曜靈,喜歡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烤栗子……

霧杳手上一疼,豔得幾乎暈眼的日光中,雲樞銳眼如鷹地盯著她。

至於共度一生麼。

今天果然是個極好的天氣,竟有幾分晴絲暖絮的盛春模樣,櫻粉色綴珍珠流蘇的綢簾浸潤在嬌娘酥手般滑淨香膩的惠風中,搖擺出一圈圈虹彩。

屋內,少女的聲音靜靜落地,回答得很快,“喜歡,願意。我當然願意和阿忱過一輩子了。世上的男人裡,我也隻願意和阿忱過一輩子。”

“啪嗒。”

驀地,門外一聲輕響。

三人齊齊回頭。

白檀麵露焦急,“糟了,是不是有人來催了?”

霧杳聽著覺得不像,心裡隱隱預感不妙,打開門,與一隻將門口的石榴盆景咬斷了枝的鬆鼠對上了眼。

正是昨日騙來試藥的那隻。

霧杳顧不得細看,瞬間闔上了門,三步兩腳拽住了欲出去查探的白檀,哈哈笑道:“沒什麼,山上風大,吹來了根枯枝而已。”

雲樞撇撇嘴,從釉裡紅蓋罐裡掏了顆粽子糖含在嘴裡,“看你樣子不是信口開河,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管閒事了。今天來得急沒準備賀禮,等我回去,再燒幾套時文試題和最新的治水典籍給你。”

霧杳絕倒,“不用了,真不用,您的好意弟子心領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雲樞揣緊糖罐起身,“行了,那我先去吃席麵了。等上花轎了再喊我。”

“今天是定親宴,我不上花橋……”霧杳有氣無力地解釋了一半,放棄了抵抗。

雲樞的背影灑脫爽邁,依稀可見當年風采,卻到底免不了有幾分傴僂,霧杳看得心裡酸脹,忽喊住她,“師父,彆總待在小船上刻東西,水邊濕寒,保重身體。”

“那不行,萬一你來找我,我一個沒看住,教你被抓走了怎麼辦?嶢嶢闕裡有好幾個齋生是出家了的女道士呢。”雲樞頭也沒回,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放心放心,我身體精朗著。”

霧杳啞然。

原來,雲樞總待在落鳧汀的小舟裡,是因為視野開闊,可以第一時間看到她,看到霧雨的鬼魂。

那些一船又一船的木屑,是雲樞等待弟子歸來時,被削下的所剩不多的生命歲月。

可雲樞不知道,她的長生從來就沒回過來。而霧杳,今後也不會再出現了。

雲樞走後,白檀趕緊像個陀螺般忙了起來。

侍梳沐、理衣裳、簪花佩玉、搽脂畫粉……這些差事,今天自然不會再全交到白檀一人肩上,但她依舊責任重大,眼睛耳朵都不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