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極其明亮,流水一般流瀉在枝頭,從林木間跳躍著滾落。
薄光年在鹿溪身邊駐足,冷淡地將目光投向景宴。
三人間霎時一片寂靜,景宴安靜地回以注視。
他不喜歡薄光年。
他很難說清自己的世界裡是什麼時候突然出現了“薄光年”這三個字,但他非常確定,這位太子爺身上,有一切他不喜歡的特質。
在景宴記憶中,那似乎是某個周末。
鹿溪邀請他回家吃飯,他開心之餘又有些緊張,提前半月就挑好了禮物,將他父母的喜好和忌口打聽得一清二楚。
本以為準備周全,可鹿家父母態度冷淡,他拿來的東西,他們看也不看。
鹿溪安慰他:“我爸媽對誰都這樣,他們很慢熱。等以後你們熟了,他們肯定也會對你很好的。”
景宴勉勉強強信以為真,那會兒鹿溪還沒搬出來,她住在鹿家老宅,他要進門找她,得通過三層警衛放行。本以為進門已經夠難,沒想到鹿家父母全然不買賬。
一頓午飯在鹿溪的單口相聲裡平穩進行至一半,管家敲門帶進來一個人。
是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青年,身形高大,麵色冷峻,明明穿著日常,身上偏偏有著強大的氣場。
他將手中提著的櫻桃遞給管家,輕車熟路走進餐廳,自然而然地跟鹿家父母打了招呼,才移開視線看旁邊:“有客人?”
聲音低沉,沉靜如水。
鹿媽媽說:“是呀,有客人,但如果光年還沒吃飯,也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
是啊,有客人,但是不熟;
雖然有客人,但如果你想吃飯,也可以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
景宴讀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就再也不能釋懷。
後來過去很久,他才知道,那個人是傳說中的薄光年。
是鹿溪的發小,也是金融街的神槍.手投資人,薄光年。
“景宴。”
下一秒,薄光年的聲音將他陡然拉回現實。
“你大半夜把我老婆叫過來,就為了跟她說一句,‘你可以回我身邊’。”薄光年微頓,夜風吹動鬢角碎發,他唇角勾起冷漠的笑,“且先不論她有沒有這個打算,你當我是死的?”
長期居於上位的緣故,他說話很有壓迫感。
景宴不想跟他正麵衝突:“你誤會了,我隻是以朋友的身份,跟她敘敘舊。”
鹿溪蹭地睜圓眼:“你剛剛還說要帶我走!你這麼沒擔當沒責任感,膽小怕事又綠茶,我就算離婚也不敢跟你走啊!”
聽到“離婚”二字,薄光年身形微頓,捏捏她的手。
鹿溪難得看懂了他的電波:
可以了,差不多行了。
景宴抿唇:“我知道了。”
他沉默一下,轉頭對著鹿溪道:“對不起,大半夜把你叫出來。”
鹿溪嘀咕:“你確實對不起我。”
她感覺自己好像又被蚊子咬了。
薄光年斜眼掃她一眼,離開之前,提醒景宴:“雖然該說的話小鹿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但是景宴,腦子放清醒一點。”
他微頓,不緊不慢地沉聲,“不要做不該做的事。”
就那麼一個瞬間,景宴身形微頓,在他的語氣中體會到濃烈的、山雨欲來的威脅。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
他真正想說的應該是——
“不然我就弄死你。”
-
今晚非常安靜。
另一邊無事發生,沒人知道三個人私下見過麵。
除了簡竹真。
她半夜醒過來,發現屋內沒人。
稍微等了一會兒,景宴才推門回來。
他披著一身月色,像是在外麵站了很久。
簡竹真沉默一會兒,問:“你出去了嗎?”
景宴點頭:“我在外麵站了一會兒。”
簡竹真其實並不信:“院子裡就你一個人嗎?”
景宴肯定:“就我一個人。”
於是簡竹真不再問。
自從她離開過又回來之後,兩個人的關係變得很微妙,景宴沒說要走,可心思也不知道飄在哪裡,他好像始終在遊移。
“景宴。”好一會兒,簡竹真問,“你今天晚上對鹿溪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景宴想了想,想起來,她要問的應該是那句“如果前任知錯了”。
“字麵意思,我覺得我做錯了事。”他平靜地解釋,“當初跟鹿溪在一起的時候,我騙她,跟她說我沒談過戀愛。不該這樣的,我不該騙她。”
也許從一開始就坦誠地將什麼都告訴鹿溪,universe娛樂夜,簡竹真回來找他的時候,他就不會那樣慌張,下意識用一個謊言彌補另一個謊。
也許他不用做後來的選擇,他也可以像今晚鹿溪和薄光年一樣,兩個人一起走到前任麵前,告訴對方:我們很早就結束了,我現在隻想跟身邊的人在一起。
可現在已經沒辦法重新做選擇了。
因為一個又一個的選擇,人和人的人生差之千裡,他隻能站在這裡。
簡竹真很懷疑,她在景宴的語氣中聽不出挽留和遺憾的意思,但他那話又哪兒哪兒都不太對勁。
她問:“就隻有這個?”
景宴:“就隻有這個,我想向她道歉,但私下約她又不太方便,就順水推舟說一句。”
簡竹真沉默半晌,說:“景宴,你說過,你最喜歡的人是我。”
人不能變嗎,人不會變嗎?
景宴幫她掖好被子,笑笑:“是。”
他說,“我最喜歡的人是你。”
-
翌日清晨,鹿溪的小雷達察覺到薄光年不在床上,就也跟著醒了過來。
她蜷在被子裡,揉著眼,盯著他收拾東西。
“我要先回一趟北城,處理完北城的事情之後,再轉道去杭州。”他“啪嗒”扣上行李箱,向她交代行程,“前後可能要將近兩周,下一期綜藝下周就開拍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鹿溪緩慢地眨眨眼:“你安排出差的時候,怎麼不問我,一個人可不可以?”
“這是上季度就定好的行程。”雖然這問題問得很作,但他還是平靜地解釋,“我進組之前就通知過導演,他說我倆情況比較特殊,偶爾不在一段時間也沒關係。”
鹿溪:“他們就是想拍豪門棄婦日常。”
薄光年:“嗯。”
怎麼就這反應,鹿溪不滿:“故事裡的霸總,為了他們的小嬌妻,分分鐘都會放棄上億的case。”
薄光年對著鏡子整理袖口,頭也不回地冷笑:“他們的case才剛剛上億嗎?作者未免太沒有想象力。”
鹿溪:“……”
鹿溪遲緩地爬起來,不情不願地換衣服:“那我要一個人待好久。”
薄光年:“你可以跟阮知知他們待在一起。”
她嘀咕:“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嗎?”
薄光年的手微頓一下,轉過來看她,認真打量:“你怎麼想的?”
鹿溪跳下床:“雖然跟你待在一起,很沒有意思,你還老是懟我。但是……”
跟剩下幾個人待在一起,更沒有意思啊。
薄光年冷淡:“說這麼多,你就是想找個由頭罵我?”
他問:“為什麼要走,你上這個綜藝,不就是為了看你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