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籠中之鳥(1 / 2)

幸存者偏差[無限] 稚楚 10343 字 4個月前

平躺之後, 安無咎不動神聲色地將攥住胸口衣服的手放下,忍著心臟的痛,假裝無事發生。

將弱勢暴露在對方麵前, 怎麼想都不是一件理智的事。

但沈惕看起來就不那麼理智, 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情緒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多奇怪也要做。

比如現在,他側身躺在安無咎身邊,隔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小距離, 筆直地望著他的側臉。

安無咎的警惕心自然能感受到這種強烈而直接的注視, 像一隻豹子對獵物的鎖定。

正打算問他為什麼盯著自己, 結果還是沈惕率先開了口。

“你的側臉長得……”

他停頓了兩秒, 似乎在思考形容詞,弄得安無咎也有些好奇。

“好精準。”

精準,這是什麼形容?

“為什麼?”安無咎側過頭, 不再去看集裝箱的“天花板”,而是沈惕的臉。他說話聲音很小, 因為記得鐘益柔的囑托。

他一轉過臉, 沈惕竟然加了一句,“正臉也是。”

沈惕的表情有些像小孩子, 回答了安無咎上一個問題,“就感覺……是很適合作為人類外貌的代表來建模的一張臉。”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隻能選一個人類的話。”

這話聽起來很怪,以至於安無咎沒有第一時間感受到其中巨大的褒獎意義。

他在意的是, 為什麼沈惕好像把自己設置成了一個區彆於人類的旁觀者。

但有一點他很認可,所以也十分直接地對沈惕說:“你給我一種……非我族類的感覺。”

兩人的對話如果將任何一方換一個人,恐怕都很難順暢進行。

沈惕聽了,嘴角揚起, 針對安無咎的評價給出一個獨到的理解。

“那說明你覺得我很特彆。”

見他這麼自信,安無咎有一點不知作何反應,於是含糊其辭:“可能吧。”

“我看到你的臉,好像可以直接看見你小時候的樣子。”沈惕又一次回到了“精準”的討論上,“等比例縮小的那種。”

安無咎閉了閉眼,“我自己都快不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了。”他隻知道夢境裡的自己看起來很瘦小,麵目模糊。

“挺好看的。”沈惕自顧自給出他認為的答案,好像真的見過他小時候那樣。

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沈惕的幾句話,安無咎的心痛似乎逐漸消減,但是某種不具名的情緒卻一點點漫上來,將他湮沒。

他抬起手,蓋住了自己的臉。

於是,沈惕的觀察對象被迫變成安無咎的手。

手指很長、很細,白得像覆了層雪,但凸起的青筋又給人一種微妙的力量感。

手背上還有一個數字——99。

“這個數字也是你紋的?”

又一次聽見沈惕的聲音,安無咎這才放下手,搖頭。

“不是,這是進入遊戲之後才出現的。”

說完他側頭看向沈惕,“你沒有嗎?”

沈惕輕輕搖頭,他想到什麼,於是說了,“但是我在遊戲裡遇到過其他人,身上也有數字,不過不是99。”

安無咎想了想,“或許是聖壇做的。”隻是他還沒想清楚用途。

他們隻是參加了同一輪遊戲的競爭對手,照理說談話理應客套和表麵,但或許是因為沈惕的怪異太與眾不同,他似乎沒辦法把沈惕當做尋常人去對待。

即便他說服過自己,這些表現或許都是沈惕精心設計的騙局。

“你為什麼進入聖壇?”安無咎還是提出了更深層次的問題。

但他問出來之後有些後悔,感到自己在越界。因為這和之前他剛出遊戲工廠後,問沈惕的問題很類似。

他應該還不想回答這麼私密的問題。

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不太舒服,沈惕動了一下,頭不小心碰到安無咎的頭,然後就這麼抵著,沒有挪開。

“我說過了,我很想死。”他重複了之前的話,但也給出更多,“嗯……印象裡,從出生到進入聖壇,我好像一直在重複一件事,而且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但或許是出於大腦的自保機製,他竟然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事。

“我沒有辦法得到解脫,想找一個有意義的,死亡的方式。”

安無咎傾聽著,腦海中冒出一個極具神話色彩的故事。

觸犯眾怒的西西弗斯被諸神懲罰,要推著一個巨石到山頂,等真的到了山頂,又要落下來。於是他再次重複這樣的工作,把巨石推上山頂,周而複始,用無止儘。

安無咎看向他。

“或許死亡並不是解脫。”

沈惕也側過臉,望向他的眼睛。

“那什麼是?”

安無咎的臉上露出一種堅定而寧靜的神情。

“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夜晚溫度降低,空氣變得很冷。

但沈惕第一次感受到非物理意義的溫暖,這令他產生了一種莫大的怪異感。

以至於一整晚,他都沒有睡好,閉著眼,斷斷續續聽著安無咎均勻而微小的呼吸聲。

這種從未有過的安寧持續到早晨,他在天光微亮時起來,又坐在地上,兩手交疊趴在床邊盯著安無咎,安靜地看他的側臉,微微起伏的胸口,然後伸出食指。

摁住安無咎散在床上的長發發尾,再趁他沒發現的時候鬆開。

無聊又充實的晨起活動持續了半小時,安無咎也醒了過來。

他睡醒後的樣子總是很懵,可以一個人埋頭發很久的呆,像蘑菇一樣。

直到鐘益柔的聲音穿透集裝箱的鐵壁。

“要出發了!”

於是他們四人再一次踏上返回聖壇的旅途。

這一次他們的心情變得愈發複雜,在飛行器上,吳悠一直看後視鏡,但是不說話。

他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孩子。

將飛行器停在遊戲工廠後,他跟在哥哥姐姐後麵,一聲不吭,直到大家選定隨機的遊戲艙,準備踏進去。

鐘益柔說了很多話,大概是祝大家好運的意思,進去之前,她還幫安無咎把頭發紮了起來,高高的束在腦後。

而吳悠在關上玻璃艙門的前一秒說,“你們都會活下來的吧?”

遊戲艙裡的機器臂出現,將那些輸入營養的管子紮進安無咎的手臂,他的眼睛看向隔壁的吳悠。

“我會儘力,你也是。”

沈惕有點無法理解求生**,但還是點了頭。

“那當然!”鐘益柔大喊,“下次我給大家做烤雞!”

吳悠抿了抿嘴唇,“那就……不必了。”

和之前一無所知進入遊戲不一樣,這一次安無咎微微笑著,做好了準備,還有與他人立下的約定。

善良狀態下的他和沈惕完全相反,是一個很容易與人建立情感關係的人,共情強,會同情他人,願意伸出手幫助彆人。

所以身邊的人也很容易被影響。

遊戲艙裡傳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