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心的疼痛如蛇一般,通過電極刺入他的頭皮他的大腦,仿佛在試圖啃噬和吸乾他全部的腦髓,好疼,始料未及的疼。
他的手指緊緊扣住手術床。
“堅持一會兒……”
吳悠已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對其他三人說話,還是在說服自己。
骨頭的每一絲縫隙都填滿了電流擊穿的痛苦。
“哇,真厲害啊。”
“已經有時間了呢。”
·
困在密閉的金屬房間之中,安無咎靜靜等待著那隻兔子宣布遊戲規則。
忽然間,他聽到了劇烈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並非是同一個人的。
“這是誰?吳悠他們嗎?”
沉默已久的兔子終於開口了:“彆這麼緊張,這些善良的天使們是不會死的,他們隻是在為你們的前進奉獻和犧牲啊。”
這個描述令安無咎感到惡心。
就像是迫使幼小的生命,為所謂“人類的未來”而做出的犧牲。
“你到底要做什麼?”
“哇,看來還真是要用彆人的命才能威脅到你呢。”兔子對安無咎失去冷靜的模樣滿意極了,“彆著急,這些可憐的同伴們不過是在忍耐痛苦,為你們爭取時間。”
“除了你之外,那個比你還冷的混血女人,還有綠眼睛的帥哥,都關在完全密閉的房間裡,和你一樣。你們三人都能聽到外麵同伴們因痛苦而爆發的慘叫與求饒,但不能聽到彼此的任何聲音。”
這簡直就是在消磨他們冷靜思考的能力。
“這個遊戲嘛……事實上很簡單。”兔子的聲音高高地盤旋在上空,仿佛淩駕於殘忍與苦痛之上。
“我隻想向你們提問一個小小的問題:我們想要對外麵的朋友們,甚至整個收容中心的孩子們,進行基因編輯,簡單來說,就是敲除掉我們認為有害的基因。當然了,你們可能會想,隨便啦,這就是聖壇的遊戲而已啊。”
“不是哦。”兔子輕俏地擊碎他們的僥幸與幻想。
“彆忘了,你們的神經已經接入這個遊戲了,就算同伴們幸運地活下來,成為幸存者,敲除過的基因也會阻斷某些小小的、但又很重要的腦神經。”
這就是一開始兔子說的“不完整”的意思。
安無咎的心冷了下來。
這場遊戲本就建立在他們的痛苦之上。
如果真的輸了,還要讓他們付出更多更痛的代價嗎?
在淒厲的哭聲中,安無咎逼迫自己冷靜。
無論如此,放棄思考才是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你剛剛說……你們想要進行基因編輯。”他咬字的重點放在了“想要”兩個字上。
“對,隻是想要,因為我們需要你們三人的意見。所以,你們隻需要回答我敲除,或者不敲除。”
就在兔子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安無咎麵前的那麵金屬牆壁緩緩出現一個白色的盒子,透明的盒蓋向上打開,裡麵是一黑一白兩個圓形按鈕,黑色的上麵印有YES,而白色的則是NO。
按鈕的下方是一塊小小的LED屏幕,但現在是暗著的。
盒子的最下緣裸露了一小節電線,安無咎猜想,這會不會和外麵他們的痛苦來源是相接的。
兔子繼續說,“這個問題,我一共會問你們七次,每次都根據你們結果的多數決定是敲除,或是不敲除。例如第一輪,你們中的兩個人選擇了敲除,一個人選擇了反麵,則這一輪的結果定為YES,少數服從多數,很公平。”
安無咎不明白,如果是這樣,一定每個人都會選擇不敲除,沒有理由做出傷害他人的選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兔子笑了,“當然不會隻有這些規則。”
“你們的回答,不僅僅關乎他們的痛苦與平安,更是決定了你們自己是否能從這裡出去。”
“因為決策者有三位,YES或NO兩種選擇,所以,解除門鎖的規則是這樣的:
A、如果三個人都選擇了一樣的結果,無論都選擇了敲除基因,或者不敲除,都將解開玩家楊爾慈的門鎖。
B、如果兩人選擇敲除,一人選擇不敲除,那麼玩家沈惕的門鎖將會被解開。
C、如果一人選擇敲除,兩人選擇不敲除,你,安無咎,將獲得解開門鎖的機會。”
門外的慘叫聲愈來愈撕心裂肺,令安無咎內心難安。
“提問有七次,如果重複了上麵的某個情況呢?”
兔子理所當然道:“那就重複開鎖咯。如果好幾次都是B這種狀況,那就一直開沈惕的門,多重複一次,你們就多浪費一次開門的機會。”
“不僅如此,即便是門鎖解開的人,也隻能在七次提問結束之後被釋放,在此之前,你們都必須呆在這裡,一個一個回答我的問題。”
“七次提問會得到七個決定的答案,敲除或是不敲除,這樣下來,少數服從多數,如果七次裡大部分的結果都是YES,那就不好意思咯。”
兔子發出詭異的笑,“聽不到彼此的聲音,沒辦法商量,也看不到彼此的臉,甚至都不知道對方這一輪給出了怎樣的答案,隻能聽到朋友們淒慘的叫聲,是不是很孤獨,很無助啊。”
他們彼此的信息是孤立的。
因為信息不對等,所以無法知道對方這一輪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是YES還是NO,也沒辦法根據他人的策略調整自己的選擇。
既要保證門鎖打開,還要確保七輪下來最終的結果一定是NO,否則外麵的四人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
安無咎很想知道此時此刻沈惕是如何的心境,是否如他一樣,備受折磨。
兔子笑著為他們宣布,“外麵的人已經用痛苦,為你們收集好了第一輪的思考時間。你知道的,人類的耐力是有限的。如果和之前的人一樣,他們還不一定能撐到第七輪呢。”
安無咎的麵前出現一個巨大的倒計時。
“60秒後,要告訴我你的選擇哦。”
安無咎閉上眼,開始以其他人的角度來思考。
這是第一次回答機會,應該很容易能想到三個人應該儘可能選NO,選不敲除,這樣的選法既可以達成一致,解開楊爾慈的門鎖,也能爭取下第一個[不敲除]的結果。
他相信無論是沈惕還是楊爾慈,應當能想到這一點。
60秒的倒計時格外地短暫。
安無咎睜開眼,在還有40秒的情況下,很直接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按下了寫有NO的白色按鈕。
倒計時繼續走了幾秒,直到歸零,兔子的聲音才再次出現。
安無咎聽到了鼓掌聲,不自覺皺起眉。
它竟然在鼓掌,好像看了一場精彩的表演。
很快,金屬房間內出現了一段歡快的電子樂,就像是遊戲成功通過一個關卡後會出現的係統慶祝音。
而聲音的來源,就是牆上的盒子,上麵那個暗著的顯示屏亮起,出現了幾個字符。
[N、N、N]
“恭喜你們,第一輪就默契地達成一致,每個人都選擇了不敲除。我說到做到,現在就解開楊爾慈的門鎖。”
盒子顯示屏上滾動出現了新的字樣。
[玩家楊爾慈門鎖已解開!]
“看來你們都是很善良的人啊。”兔子的聲音尖銳得好似指甲劃在鋁製金屬框上,令人渾身不適,“還有六次回答的機會,好好把握哦。他們的命運,還有你們自己的命運,都在這簡單的是與不是之中了。”
因難耐的痛苦而爆發出的慘叫聲穿透了金屬壁,一聲聲如同尖利的爪,抓在安無咎的心上。
他無法想象這是多麼極端的痛苦,才會讓善於忍耐和沉默的吳悠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還是一個沒有成年的孩子。
“哇,他們又為你們攢了55秒的時間誒,好厲害啊。”兔子的開心溢於言表,“來吧,開始第二輪的回答。”
倒計時又一次開始,數字不斷變化。
安無咎快速思考。
上一輪,他用了三個人都想得到的公共答案,因為這可以得到一次解鎖機會,還能不做出敲除。
但這一次,已經沒有了所謂公共的答案,如果所有人都再次選擇不敲除,三個NO,最終結果隻能是重複解鎖楊爾慈的門。
這樣他們就浪費了一次機會。
最佳的答案是兩個不敲除,一個敲除,這樣一來取多數也是不敲除的結果,還能解開他自己的門。
或者是兩個敲除,一個不敲除,儘管會得到敲除的結果,但還有五次機會,足夠搬回局麵,隻要他們三個能全員解鎖,後麵的幾次回答一定會是三個NO,因為已經確保自由了。
所以這一次,隻要不重複開楊爾慈的房門,一切都還有機會。
想要不重複,就必須有一個人的選擇要和其他兩人不同。而因為遊戲結束之後的懲罰機製,安無咎想,他們天然會傾向於[不敲除]的選項,因為這是安全的,正確的。
其他兩人如果選了NO,他應該選YES,才能不重複開鎖。
不。
安無咎又想,他能想到這一點,其他人一定能想到,無論是沈惕還是楊爾慈,他們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他們一定也猜得到這樣的局麵,或許會考慮選YES,做那個平衡者。
可這樣一來,很可能導致三個人選YES的狀況。
選NO,選不敲除……
心裡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出現,像是在試圖說服他。
萬一他們倆也想到選NO來平衡,怎麼辦?
“還剩五秒哦。”兔子格外好心地提醒著。
安無咎最終伸出手,按下了黑色的按鈕,選擇了YES。
時間歸零,兔子對他笑了笑。
“宣布一下你們的結果吧。”
歡快動聽的慶祝音依舊出現,而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卻給出了一個並不值得慶祝的結果。
[YYY]
“你們可真是默契的朋友啊,這一次又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不過換成了敲除基因。”
[玩家楊爾慈門鎖已解開!]
“兩次回答,結果打平了呢。”
兔子頓了頓,在哭喊與痛苦中輕聲開口。
“還有五次機會,祝你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