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亞樵先生,我是極為佩服的,”周赫煊語氣一轉,直言不諱地說,“但是,我不信他的那一套。不管是行刺手段,還是無政府主義,都對救亡圖存沒有什麼幫助,甚至還會擾亂正常的社會秩序。”
鄭仁通笑著反問:“那周先生以為,現在的社會秩序正常嗎?天道不公,就該替天行道;社會不公,就該有人出頭!”
“然後呢?”周赫煊問道。
“什麼然後?”鄭仁通沒聽明白。
周赫煊說:“你們殺死一個貪官,又會冒出另一個貪官。你們殺死一個漢奸,又會冒出另一個漢奸。什麼時候才能殺得完?”
袁巫九拍桌子道:“殺一個貪官,就能嚇得很多人不敢當貪官。殺一個漢奸,就能嚇得很多人不敢當漢奸!”
周赫煊笑著對鄭仁通說:“這位鄭先生,應該也是讀書人吧,想必聽說過明太祖朱元璋是如何懲治貪官的。貪汙60兩銀子以上者,就要被處於剝皮實草的酷刑,結果呢,貪官卻越殺越多。以至於朱元璋殺得不敢再殺了,因為官員不夠用,隻能讓貪官戴罪繼續工作。有時候官府斷案,堂下跪著的犯人戴著鐐銬,堂上負責審案的官員也戴著鐐銬。幾位殺貪官的手段更厲害,還是朱元璋殺貪官的手段更厲害?”
“這……”鄭仁通語氣一滯,無奈蕭索地說,“我等自然不如明太祖。”
王二好奇地問:“為什麼朱元璋殺貪官越殺越多?”
“製度和風氣問題,”周赫煊解釋道,“在製度上,朱元璋是苦出身,給官員定下的薪水太低。當官的那些正常工資,隻能勉強養活妻兒,沒法養活仆從,更沒法維持交際開銷,所以當官的隻能靠貪汙賺錢。而在風氣上,元朝遺留下來的問題很多,貪汙被普遍視為平常之事,你貪我貪大家貪,不貪才是傻子。”
袁巫九問道:“那周先生認為,當下中國的貪官問題在哪裡?我讀過你的《狗官》,氣得幾天睡不著覺,你裡的官場簡直黑透了!”
周赫煊說:“製度、風氣和財政問題,官員的權力得不到製約,中央和地方政府又發不出錢,當官的貪不貪、貪多少,全靠自己良心。而良心又是最靠不住的,自然就會貪官汙吏橫行。”
“如果不靠殺,那怎麼解決?”袁巫九問。
周赫煊說:“建立一個廉潔高效的政府,從製度和財政兩個方麵徹底解決。”
鄭仁通冷笑道:“就現在的南京政府,怕是給他們100年時間都做不到。”
“你們以前效力的是廣東陳濟棠吧,他那個地方政府就能做到嗎?”周赫煊問。
鄭仁通說:“我們斧頭幫沒有投靠陳濟棠,隻是跟他合作對抗老蔣而已。再說了,陳濟棠把廣東治理得還不錯,至少老百姓沒有被盤剝得太厲害。”
周赫煊擺手道:“陳濟棠沒有死命盤剝老百姓,是因為他擁有穩定財源。鎢礦是當今國際最重要的軍事資源,不比石油差多少。中國又是全世界鎢礦的最大產地,而中國的第一大鎢礦在江西,所以老蔣要拚了命圍剿紅軍,除了政治因素外,無非是盯著江西的鎢礦。中國的第二大鎢礦在廣東,陳濟棠每年賣鎢礦賺的錢,可以養活好幾個四川,因此他不用盤剝百姓,甚至建立起能夠對抗中央的空軍部隊。”
“原來如此。”鄭仁通算是長見識了。
袁巫九問:“南京政府不行,陳濟棠也不行,那周先生認為哪個政府能解決好貪官問題。”
周赫煊指著北邊笑道:“三位可以去延安看看。”
“我不去,”袁巫九連連擺手,“我有幾個兄弟,就去延安了,還想勸我一起走。但那邊規矩太多,我這人受不得管,去了大家都不自在。”
鄭仁通笑道:“我也不去,那邊沒有我的用武之地。”
王二打著哈哈道:“延安肯定不讓我做老本行,偷都偷不利索。”
“那我也沒轍,”周赫煊聳聳肩,“三位想要留下來做客,我舉雙手歡迎,想住多久都沒問題。但投奔什麼的就不要提了,我手下的人,不許偷盜和殺人,除非遇到緊急情況。對了,劉湘正在建立特務組織,以對抗老蔣派來四川的特務,你們去投奔他或許有機會施展抱負。”
袁巫九不屑地說:“劉湘算個屁,四川被他治理成這幅模樣,一看就是個沒本事的混蛋。”
鄭仁通笑道:“那我們就留在周先生家做客吧,給口飯吃就行。”,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