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卿如實說道:“在長沙時還勉強湊活,搬來昆明以後就困難了。一個個都拖家帶口,工資還隻發七成,反正我的積蓄已經用儘。岱孫兄(陳岱孫,西南聯大經濟係主任)下狠心把煙戒了,我卻戒不了,平時隻能買土煙解癮。今天實在饞得慌,跟個大煙鬼似的,臉麵都丟儘了。”
周赫煊當然知道西南聯大的老師很困難,但沒想到這才1939年就開始生活窘迫了。工資發七成那是自願,為抗戰節省經費,但今年的物價漲得太凶,老師們很難單靠工作養家糊口。
西南聯大說起來很牛逼,後世提起來各種浪漫,但真實情況非常糟糕。三校間的矛盾就不說了,老師們年年喊張工資,為了賺外快,很多知名教授不得不給花邊小報寫文章。
現在其實還算可以,至少老師和家屬能填飽肚子,到1941年以後就更慘了,物價已經漲到外太空。1943年甚至有西南聯大教授集體絕食請求漲薪的傳聞,蔣夢麟在重慶嚇得連忙打電話製止,教育部這才給每位老師加了4元到7元不等。
天可憐見,1943年初的時候,西南聯大的助教工資1多元,正職教授最高才6元。這點錢哪夠啊,若非有各種補貼,老師們全都要齊家餓死——補貼往往比正工資高出一兩倍。
至1945年的物價更嚇人,隻當年四月份,西南聯大需要發放的薪水和補貼就高達4多萬元……
周赫煊和黃子卿閒聊一陣,很快抵達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
聯大校長梅貽琦和總務長沈履聞訊,立即出來迎接,拉著周赫煊進去喝茶聊天。
西南聯大最耀眼的地方是什麼?
是在國難當頭之際,師生們摒棄彼此矛盾,齊心合力把學校建設維持好。本來大家約定三校合並以後,由三校校長輪流擔任聯大校長,但蔣夢麟和張伯苓主動讓權,跑去重慶擔任其他公職,讓梅貽琦安心的管理西南聯大。
梅貽琦後來要辭去校長職務,擔任總務長的鄭天挺苦心挽留。因為包括鄭天挺在內的其他管理者,都是來自北大的,清華的梅貽琦一走,西南聯大就成了北大一家獨大。
為了保證校治民主,避免一言堂,鄭天挺不僅勸留了梅貽琦,還懇請南開和雲大的老師務必加入校務委員會。
西南聯大從中期開始便是清華、北大、南開和雲大聯合治校,當然,雲南大學屬於輔助性質。因為聯大和雲大隻隔一條馬路,雲大師資力量不足,便邀請了很多聯大教授兼任。雲大當時勉強算西南聯大的一份子,隻不過行政和資金獨立而已。
眾人聊了一會兒學校的情況,梅貽琦就親自帶著周赫煊出城,沈履則留下來繼續工作。
西南聯大的真正管理者,不是校長梅貽琦,而是總務長沈履。奈何學校實在困難,沈履很快就要撂挑子不乾,接任者正是鄭天挺,西南聯大全靠鄭天挺苦撐才能堅持到抗戰勝利。
順便一提,沈履是錢鐘書妻子楊絳先生的堂姐夫,威斯康辛和哥倫比亞大學的雙料碩士。
卡車很快駛出昆明大西門,梅貽琦指著遠處說:“剛來昆明的時候,聯大租借昆華農校的校舍教學,新校舍雖然已經建成,但還有一部分師生留在昆華農校。新校址在那邊!”
西南聯大的校址就在後世的雲南師大,說是校舍,其實看著就是一棟棟農村宅院。
校舍是梁思成、林徽因設計的,初版設計圖是幾棟西式大樓,由於資金困難,不得不修改為三層磚木結構。三層很快變成二層,建成時變為土牆平房,聽說每改一稿,林徽因就要落一次淚。
唯一值得肯定的地方,大概就是校舍采光很足了。沒有玻璃,直接在土牆上掏大窟窿當窗戶,再弄幾根木條支撐做窗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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