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平息回氣,換了換,然後強撐著身子去了溪邊,他蹲下來,看到月色下溪流倒影出了自己的臉龐,臉色稍微有些蒼白,眼睛倒是更顯得漆黑,白虎法相趴在肩膀上,玩弄他的頭發。
白虎的勾爪勾住了發絲,拽不下來,爪子努力晃動。
可肉眼可見,則如同是風拂過了少年的發梢。
李觀一被逗笑。
他往後坐在溪邊石頭上,然後拔出了黑色的重刀,刀刃上有些磕碰的痕跡,上麵有血跡,李觀一從口袋上的褡褳拿出了一塊布,就著月色將刀身上的血跡擦乾淨,以免生鏽,發臭。
然後用小塊的磨刀石將磕碰的小痕跡磨去,讓刀鋒保持鋒銳度。
最後才用油脂把刀養護一遍。
在這過程中,心境逐漸安靜下來了,刀鋒回鞘的時候,有發出那種細膩的聲音,讓李觀一有安心感。
亂世之中,刀劍能安心。
他把其他殺死的人也摸了屍,一堆身份木牌,竟是邊關新兵。
又有十幾兩銀子,一堆信箋,都帶走。
《破陣曲》內力就已重新恢複,剛剛因第一次獨自戰鬥,本能爆發過頭帶來的酸痛感飛速消失了,李觀一去把蔬菜都收拾了下,放在那老爺子留下的框子裡麵,那是用竹子和粗麻繩編製的,很結實。
有三五十斤菜還能吃,沒有壞。
確實都是好的蔬菜,可以看得出種植的人用了心思的。
李觀一雙臂發力把這東西抱起來,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什麼,轉過身來,看到自己剛剛拋飛起來的銅板,是背麵。
上麵有當代陳皇寫下的四個字。
字跡飄逸富貴。
曰——太平通寶。
少年咧嘴一笑,把銅板反過來,變成正麵,然後讚許道:
“果然是正麵!”
然後拿起來,擦了擦土,放在懷裡。
本來打算去回去的,可是想到了那位東陸觀星學派的瑤光,現在既然有錢正這樣的惡徒,城外並不十分安全,在李觀一毒發的時候,瑤光照顧了他,想了想,少年還是決定回去報個信。
內功灌注於雙臂,不如薛家家傳內功,強化臂膀。
可破陣曲勝在全麵,李觀一雙臂力道也不弱,腳下紮實,更甚薛家。
一路趕回去了,篝火的光照石壁微亮,微微閃爍。
李觀一放緩腳步,戴著兜帽的瑤光似乎已察覺到了他,側身看向李觀一,嗓音寧靜不起漣漪:“您回來了。”
李觀一道:“外麵有逃犯,你在的這裡,可能不太安全。”
瑤光嗓音寧靜:“請您放心,東陸觀星學派的弟子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我不是您這樣,可以在戰場上衝鋒的英雄,但是也可以保護自己,也感謝您的擔心。”
李觀一點頭,乾脆利落轉身。
打算離開的時候,瞥見了木棍子上插著的烤饅頭。
那邊帶著兜帽的瑤光安靜看書,饅頭上有細細的齒痕,可以看到很用力去咬過的,烤得乾硬的饅頭裂開了一個裂隙,李觀一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道:“你就吃這些?”
瑤光看他,道:“一些米麵,一些清水,足夠了。”
李觀一咧了咧嘴,指了指蔬菜,道:
“這些菜我帶不走,我留在這裡吧。”
“你會……”
他看到了發硬的饅頭,把你會做飯這幾個字收回來了。
道:“你有鍋子嗎?”
瑤光慢慢點了點頭,起身蹲在那個大大的一個背包前麵。
翻找,翻找。
哐啷哐啷。
抬起頭,轉身,白皙的手掌握著鐵鍋,很小一個,衝李觀一舉起來,舉了舉,手腕轉動展示那個小小的鐵鍋。
然後回答:
“有。”
李觀一用木頭做了個架子,把鍋子架在上麵,裡麵放了乾淨的水,又用瑤光的匕首把洗乾淨的蔬菜切碎成丁,放在裡麵熬煮,乾硬的饅頭掰開成小指頭大小的碎饃,放進去熬煮。
裡麵撒了一把鹽。
“就這樣吧,沒有肉,沒有油脂,將就一下。”
李觀一坐在鐵鍋旁,看著鍋子裡麵的食物咕嘟著。
瑤光的眸子透過食物上升騰起來的霧氣看著李觀一,嗓音寧靜不起漣漪道:“您的心境並不平緩,有著很多的漣漪,是遇到了什麼抉擇嗎?”
李觀一動作頓了頓。
他這一次殺死十五六個人,但是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
可之前他殺那兩個夜馳騎兵,有越千峰去處理後續的事情。
此刻心中有煩躁。
李觀一發現,他不恐懼殺戮,他隻是厭惡殺戮之後帶來的,需要處理後續各種事情的麻煩事情,他有自知,他是不願承擔殺戮帶來的責任,哪怕是通緝犯,可李觀一對陳國的理解,後續的麻煩是不會少的。
邊關新兵和伍長為賊,必是有緣由,個中牽扯可能比較大。
不是簡簡單單拿著腰牌去領賞的。
風帶來葉的味道。
瑤光起身走到了李觀一的身旁,跪坐於一側,伸出手掌,嗓音寧靜:
“請把您的手給我。”
“這也是什麼儀式嗎?”
李觀一笑起來。
可想了想,還是把手掌遞過去,白皙細膩的手掌將少年的手掌托起,瑤光垂眸,道:“不,隻是這一片大地上的人恐懼孤獨,我想,陪伴會讓您的心境安靜許多。”
瑤光閉著眼睛,手掌握合了李觀一的手掌,低下頭,念誦東陸觀星學派的箴言,銀色的發梢落下,神色寧靜,就像是月色下安靜流淌的溪流。
李觀一的心境卻確實平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