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應國太子的行宮當中,薑高正在翻閱卷宗,忽而有人敲門,薑高抬眸,看到了外麵高大身影,屏退隨身伺候的侍從,然後主動起身,前去拉開,雨水自然散開,身穿白色長袍,神色從容的宇文烈撐著竹傘在外。
“是宇文將軍,請進來吧。”
薑高的神色溫和,似乎對他前來並不意外,邀請宇文烈入內。
今日薑高曾經問宇文烈是否出席,宇文烈拒絕了。
“他見到我,是不會放鬆下來的,殿下。”天下的名將那時隻穿著尋常的布衣,負手而立,道:“況且,我和他之間有意氣爭鋒,您和他之間的閒談,我不適合出現。”
“若是事成之後,您可以設宴邀我前去,那時候我和他不醉不歸,到了那個時候,您也可以留人情給他,何必要爭著這一時一刻呢?”
薑高為宇文烈斟茶,然後道:“今日我看到,李觀一確實是天下難得的英才,雖然說隻有十五歲,但是進退有度,再給他十年,恐怕就足以在戰場上獨當一麵。”
“就算是今日,他總說自己沒有大誌,可是我見到了。”
“他的誌向很大。”
“另外,我需向將軍謝罪。”
薑高道:“今日我不曾留下他,也提醒了將軍對他的殺意。”
宇文烈不置可否,淡淡道:“畢竟是太子,我已猜你是不是會這樣做。”他端起茶,道:“另外,二殿下似乎是在您的身邊留下了暗影,他告訴我您今日的所作所為了。”
薑高不由笑起來,道:“阿遠還是這樣。”
“高的弟弟頑劣,有勞將軍告知了。”
他行禮。
宇文烈道:“殿下似乎並不擔心我因此而倒向二殿下。”
薑高溫和道:“堂皇正大,才是皇者的道路。”
“那麼,已有破國滅城之功的大將軍,是願意陪著一個哪怕是注定的敵人也可以坦誠相待的人;還是要追隨一個連自己的大哥都要暗算的人呢?”
宇文烈看著眼前溫和的太子。
天下中原之國的儲君,不可能隻是個溫潤君子。
當行王道!
王道,從不是指濫好人。
宇文烈微微笑起來:
“有您這樣的話語,我可以放心了。”
“李觀一是帥才,但是您的氣度也同樣光芒正大,浩蕩如大日橫空,天下的英雄不獨是他,至於二殿下……他看錯了我啊,不錯,我是對李觀一有殺意。”
“但是,我的殺意,是對於敵人的必殺,是護國之舉。”
“而二殿下表麵上是要殺李觀一,實則是要‘殺’您,連對手也可以坦誠相待之人,不會苛責功臣;連一母同胞的大哥也要暗算的人,不可以共富貴。”
“他沒有為君的氣度。”
宇文烈端坐於此,舉起茶盞,聽雨聲落下,他平和道:
“二殿下天生富貴,沒有人反對他,恣意桀驁。”
“卻終是小覷了我宇文烈。”
“終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雨水落下,漸漸稀少,管十二耗費一夜功夫,足足數個時辰,方才勉強把那機關手腕製作出來,然後給那位少女樂師接上去了,之後還要有各種程序,樂師沉沉睡去,而管十二道:
“這小姑娘,不能留在這裡,也不能跟著你。”
“留在這裡必死,跟著你則是害你。”
“我們正好要離開京城,帶著她走,如何?”
李觀一道:“墨家的名號,我信得過。”
管十二不在意,他隻是道:“本來咱們墨家過來,一個是為了把祖文遠送來,一個就是為了掃平這什麼鬼市周圍的那幫子垃圾,結果兩件事情,你都辦了,墨家不願意在這權貴之地呆著,隻好離開。”
“而今有這女娃,還是越快越好。”
李觀一道:“之後要去哪裡?”
管十二道:“天下偌大,到處都是可憐人,墨家的子弟,自然是四處奔波,還能有什麼去處?何處有欺壓,何處有需要援手之人,何處有攻掠,何處就有墨者。”
“我們這幫泥腿子,反抗力量小是小,但是有沒有,很重要。”
“巨子劍下,墨者不懼死,唯懼竊國者不死。”
第二日天還沒有亮起來的時候,李觀一見到了之前曾經見到過的,墨家第七巨子,李觀一的金肌玉骨成就,也有這位大漢的幫忙,墨家第七巨子知道了管十二的事情,他直接答應下來了。
墨家的隊伍,一部分早早離開,一部分則是再去救助一部分人,想要離開的就讓他們離開,想要留下在墨家的就留下,墨家是天下的顯學,但是他們不是如儒道佛一般收徒。
墨者如火,火光照亮的地方,總也有火焰再度燃起。
那樂師醒過來了,被抱著放在牛車上了,她看著自己的手,怔怔失神,抬起頭,看著那少年,她以為這個少年公子會讓自己陪著他,會留在自己身邊。
樂師輕聲道:
“等到我修養好身體,一定找到您,今生今世,願效死力……”
李觀一看著她,然後笑起來,道:
“好啊,那我給你一個命令。”
樂師看著他。
少年道:“好好活下去。”
樂師怔住,忽然覺得心酸,眼淚落下來,然後道:
“您這樣的人,真的活不長啊……”
“您不曾想到,若我是殺手呢?”
李觀一看著她,道:“伸出手。”那樂師伸出手來,手掌是木頭,李觀一想了想,用匕首在上麵刻了一朵花,讓木頭的機關手看上去漂亮了些,然後笑著道:
“那麼,就去吧,想要去哪裡就去哪裡。”
“你叫什麼?”
樂師道:“沒有名字……”
李觀一道:“那就自己想一個喜歡的。”
“你說,我活不長?”樂師措手不及的時候,看到那少年笑起來,道:“好啊,巧了,我也這麼覺得,但是我可以和你打賭,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李觀一就算是短命,也不會是個庸碌的人。”
“李觀一,縱隻活十年,也會讓那些活了百歲者自愧不如。”
“如果不相信的話,一百年後,你頭發都白了,去問問看路邊的孩子,看知不知道李觀一,到時候賭賭看,怎麼樣?”
少年笑起來,得意的樣子。
樂師認真點頭,答應了這個‘活下去’的約定。
墨家第七巨子帶著的隊伍帶著她走遠了,少年起身,眸子微斂,轉身走回鬼市所在,卻見管十二還在,這位是之後的隊伍首領,李觀一忽然想起,這位雖然是墨家,也是鬼市的名醫。
“對了,前輩,你醫術很好,可認得這個?”
李觀一從懷裡掏了掏,拿出一個小瓶子,是他逼出心口毒血之後儲藏起來的,管十二看了一眼,雙目凝固,道:“這東西,你哪裡來的?!”
李觀一隻是道:“機緣所得……”
“機緣?”
“恐怕是要死人的那種吧?”管十二冷笑道:“雖然說已經是從體內逼出來的,但是我這一雙眼睛不會看錯的。”
“這東西根本不是陳國會有的東西,這江南之地沒有這樣霸烈的毒。”
“這是應國皇室秘衛首領才可以使用的。”
“最高等級秘毒!”
李觀一瞳孔微微收縮。
應國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