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縱夜(2 / 2)

藺氏聞言無奈一笑,到底是孩子,沒心沒肺的倒也好。上去攬了她,在臉孔上親昵地捏了捏道:“我的兒,都十五了,還惦記著玩兒。這樣子,何時方長大喲!”

布暖聽了,眼裡浮起淒涼來,躬了躬身子,窘道:“暖兒不識愁滋味,是窮開心,外祖母教訓的是。”

藺氏不妨被她這話回得怔住了,她倒是戲言,卻叫她上了心,忙緊緊胳膊道:“你彆想偏了,哪家大人沒有兩句愛嗔的玩笑話?不作興往心裡去的!我不是怪你,是寶貝你呢!你孩子心性兒,愈發叫我不知怎麼疼你才好。不單是我,你舅舅,你葉家姐姐都是稀罕你的。你沒出閣,在家可不就是孩子嘛!後半輩子且有兢兢業業操持的時候,在閨裡縱些個是人之常情,等以後嫁了郎子,做了主家娘子,要玩那些玩意兒也不得閒了。”

布暖長了雙會見風使舵的眼睛,自己謹慎過了頭定

會惹人嫌,便做出嬌態來,靠著藺氏糯聲道:“暖兒不敢挑外祖母的不是,是唯恐自己年輕不尊重,惹得外祖母不熨帖。我臨行前母親再三囑咐要聽外祖母的話,自己心裡總歸是捏著的,擔心哪裡不周全,外祖母又顧著我的臉麵不提點。這會子可好,我知道外祖母疼我,少不得日後放肆,請外祖母多擔待我。”

藺氏算是瞧出了她的圓滑,這麼小的年紀懂得周旋,真真是不簡單的。一頭著實歡喜,一頭又難免防備。到底彆人的肉貼不到自己身上,目下雖不擔心她翻起浪頭來,日後會怎麼樣,卻也難說,因笑道:“瞧這話說得!你是怎麼樣的品性兒,來長安這大半個月,我都看在眼裡的。你母親教得好,你是個再齊全不過的孩子。若說你放肆,這世上大約也沒有能稱得上莊重的了。”

布暖靦腆地笑,還是有些汗顏的。她在人前故作矜持,就像舅舅似的,整天溫文爾雅的笑臉子,轉個身就不是這麼回事了。細論起來,她和舅舅是同一類人,表麵功夫做得好,私下裡是什麼樣的德行,自己心裡知道罷了。

藺氏白話幾句開始掩口打哈欠,仆婦進來換了安息香,布暖見勢扶她進臥房,登上胡榻撒了帳子共枕睡下。藺氏是做過母親的,骨子裡有脈脈溫情。替她捋捋發掖掖紗巾,又打扇子哄她睡了,自己方合眼歇下。

這夜若說自在,當真是不甚自在。

五更裡,滿城的雞高一聲低一聲啼起來。布暖勉強撐開眼皮,眨了眨,澀澀生疼。還有脖子,又酸又脹,似乎是落枕了。若是背後有人叫你,要連頭帶身子一塊兒轉,就像頭頸粘死的木偶。

藺氏要做早課的,咚咚鼓一敲就忙著起身。布暖僵肩弓背給她更衣,她看見了忙推諉:“快坐著吧!想是昨兒夜裡和我睡得委屈,鬨成了這個樣兒,都是我的疏忽。回頭差郎中過樓裡去給你瞧瞧,難為你將就我這老太太了。”

布暖一味笑著諾諾應了,蹲身送她進了佛堂,方帶人朝煙波樓去。

乳娘遠遠看見她便來接應,奇道:“這是怎麼了?眼珠子咕嚕嚕轉,脖子又哽住了?”

她適時呻吟起來:“我難受死了,快給我推幾把!”

乳娘搖頭歎息,嘴裡念叨著“這孩子”,把她迎進了品字間的東梢間裡。

才起床發作得不算厲害,可到現在儼然已經無藥可救了。派來的郎中瞧了一眼,說要針灸,把布暖嚇壞了。她決定硬挺,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人,叫秀拿透骨草煎水熱敷,折騰了半天,沒有成效。

“這可怎麼好!”她躁得要大哭,想躺下去,脖子不敢用力,最後是一左一右兩個人架住,這才仰倒在枕頭上。

玉爐看她直挺挺的模樣就想笑:“這回可蹦躂不動了,好好養著吧,躺上兩天橫豎也就好了。”

布暖不屈地斜眼瞪她:“我躺著,你也彆想逃脫!去,給我打扇子,我不發話不許停!”

玉爐在這種小事情上很有反抗精神,笑嘻嘻把蒲扇往她手裡一塞:“你脖子不中用,手是好的,暫且自己扇著,婢子還要同她們翻曬書和衣裳呢!”

她氣得撕芭蕉葉上的莖紋,嘴裡叫囂著:“算我看

錯了你!你且給我等著,等我能下地了再收拾你不遲!”

玉爐並不兜搭她,轉臉看著窗外,突然咦了一聲:“藍將軍怎麼來得這樣早!”

布暖皺皺眉頭,她眼下怎麼好見客?他來得可不是時候!

再說從古到今,但凡正經人家的女孩兒都是有這個覺悟的。除非是打算嫁給他,否則知道那男人對她有好感,自然就應該遠著。

她閉上眼,很想翻個身側過去睡,肩上挪了挪,還是使不上勁兒。她歎息著:“你去同他說,就說我身上不爽利,睡著呢,叫他改日再來。”

她話音甫落,藍笙人已經到了門前,也不避諱,隻笑吟吟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