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氣急了管他叫“姓藍的”,噯,這個稱謂聽上去倒比較不可惡。他笑吟吟道:“你叫我晤歌吧,這樣顯得親近。”
她的眉毛明顯一抬,要那麼親近乾什麼!他的小字連容與都不常叫,自己怎麼好逾越!沉默了一會子尋了個話題蒙混過去:“舅舅回頭要給葉家舅舅做儐相,你去不去?”
“又不是好差事,我才不去!”他設想容與拎著兩隻雁的樣子,幾乎要笑岔了氣,“好好地乾這個,給自己找不自在。不過他是該長點這方麵的見識,再過幾個月就輪著他了。葉家雖是自己人,滿堂賓客看著,好歹新婦這頭要做做樣子,否則要遭人背後議論,說新郎子好,巴巴地急等著嫁,連下馬威都省了。”
她嗯了聲,低頭揉弄宮絛,這麼簡單的動作在他看來也有說不出的千嬌百媚。他細端詳她:“我怎麼覺得你又瘦了些?”
她重新抬起頭來:“我大約是有些疰夏,一到端午就吃不下飯,過陣子就好的。”她打起了手裡的團扇,邊打邊道,“這天氣,下了一場雨更熱了!”
藍笙嘩地張開折扇幫著一塊兒扇,笑道:“我常聽說胖人怕熱,你這模樣怎麼也怕?”
她嗤笑:“還有這說頭?”
談話內容漸趨鬆散,兩個人乾脆起身下台階沿著池沿走。葉家的水景雖然沒有醉襟湖大,但勝在是活水。布暖想去找源頭,順勢走了一陣,才發現水從一片假山下流出來,再尋不著發源的地方了。駐足在怪石跟前看,背處像有個山洞,水紋回旋著從那裡奔湧出來。幾尾鯉魚逆流而上,大有要躍龍門的架勢。
她眯著眼看:“家養的也有化龍的野心嗎?”
他手裡的扇子一直沒離開她的頭頂,寬闊的扇麵給她遮出一方小小的蔭頭,聽了她的話隻是笑:“身在牢籠也禁錮不了心啊!越壓抑越要掙脫,化了龍就可以騰雲駕霧,不必再和蝦蟹為伍。這不是野心,是誌向,你不懂。”
她淒然:“可是龍門在哪裡?躍出水麵什麼都沒有,撲通一聲又落回原點,那多傷魚心啊!”
他笑得愈發開懷:“你操心得真不少!也許它們隻是想看看水麵上的世界,並不是真的想成龍。”
布暖調過視線望他,雲麾將軍笑的樣子很好看,暢快的微帶著痞氣。看著有點壞,牙齒卻像個正直的人那樣潔白。布暖給自己的想法逗樂了,牙好人品就好,這是什麼認知!不過和他在一起完全無壓力倒是真的,這點實在難能可貴。像現在,自己不著邊際地胡說八道,難為他也肯順著話頭子往下接。
有個這樣的朋友似乎也不錯,她盈盈勾起一邊嘴角。這世上有了讓她傷懷的,一點不足也就夠了,剩下相對來說活泛得多。人也好,事也好,總還有值得歡喜的。否則長年累月的泡在鹵水裡,還沒等上年紀就要老了。
她抬手捋捋發,像是已經過了午正,快到開席的時候了,便道:“往廳裡去吧,彆落下了宴,回頭餓肚子。”
藍笙無所謂得很:“落下了正好出府去找個酒肆,橫豎我來這兒不是為著吃飯。”
她笑嘻嘻道:“吃喜酒不為了吃,難不成就為了來看新娘子?”
新娘子什麼好看,人家的媳婦,瞧著也不一定合胃
口,新婦值得同情倒是真的。嫡妻對於花花郎君來說很大程度上等同於腰間的佩飾,沒有太大價值,但缺之不可。他也沒有那閒心關注和他無關的,隻為借機帶著郡主千歲來看她罷了。
這廂正要開口,卻聽她叫了聲舅舅。他回身看,容與泥塑木雕樣的站在垂花門前,嘴唇緊抿著,臉拉得老長,活像誰欠了他十萬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