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你和知閒姐姐成了親就不住竹枝館了…”不住竹枝館,她怎麼還能在窗口眺望他?碧洗台,隔著山重無數啊!
他頗顯落寞,一旦成了親,勢必有很多東西要改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不能愛知閒,總要尊重她。她對婚姻滿懷期待,她什麼都沒有做錯,是自己心裡藏著獸,總歸伺機要衝出來,試圖打破現在的平靜生活。
他不敢回想剛剛噩夢一樣的經曆,像風暴,幾乎把他全力摧毀。他負手輕歎,舉步要朝石橋上去,卻發現衣袖被牽製住了。回身一顧,她楚楚立著,眼睛明澈而秀麗,喃喃喚著舅舅,恍惚又像是要哭了。
他心頭刺痛起來,頓住腳問她怎麼了。
她嘴唇翕動著,怎麼說出口呢…現在分彆,後麵再沒有獨處的時候了。朝中同僚如雲,他要應酬,要麵麵俱到,入夜還要陪著葉蔚兮接新娘子去。然後明天知閒會同他們一道回長安,正經大佛歸了位,哪裡還有她這個小鬼蹦躂的時候,可不就是山長水闊了嘛!
人動了情往往控製不住自己,她隻怨恨距離太大,隔得太遠?他和她之間橫著天塹,沒法跨越過去。跨越不過去…她在河這頭肝腸寸斷,他在那頭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注視她的眼神,純粹就是大人看孩子的憐愛的目光。
他是一塵不染的,自己戀著他就成了殘害他。
她淒惻地笑了笑,恰巧看見他蹀躞帶上的火鐮包扣成了陰麵,便伸手去翻轉成陽麵。他反倒頓住了,心裡莫名煩亂。她就在他麵前,他無比煎熬,這麼個牙雕似的人實在太可人疼。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對她笑、和她說話、牽她的手,都遠遠不夠。他想抱她,像小時候那樣好好攬在懷裡,嵌進骨頭縫裡去。但是不能夠,她長成了大姑娘,含苞待放的花兒,隻能遠看著,以後自有來攀摘的人。
他倉促調過頭去,率先出了石洞。被拘在個單獨的空間裡思維會停頓,原本微小的問題被擴充得無限大。到了外麵,太陽當頭烈烈地照著,一下子回到了很現實的環境裡,縱使再沉重的思想,或多或少都會因分散變得輕盈些兒。
活著,畢竟不是一個人的事。
布暖怏怏跟在他身後,有幾個葉府婢女是看著他們從假山後頭出來的,眼光在她身上轉了圈。她驀然覺得心虛,唯恐遭人家背後議論,說甥舅兩個百無禁忌,躲在山石後頭不知乾了些什麼雲雲。這麼的不是連累了舅舅嗎!
她期期艾艾地說:“咱們分開走吧,男客的宴廳不和女客地在一起。”
他不以為意:“我送你過花廳去。”
她不好再說什麼,遂悶頭跟著他走。走了幾步左右觀望,藍笙去送項圈,說是馬上就來的,可都這會子了怎麼還不見人影?暗自怙惙他是不是來了,沒找著他們就往彆處去了。
辦喜事到處地披紅掛綠,成串的紅紙穗子被風吹得刺啦啦地響。前院有鼎沸的談笑聲,隱約在說什麼“攝勝”。
大唐人婚禮上可以穿比自己品階高的爵弁,可以不著邊際地胡亂吹牛,這是朝廷鼓勵婚配的寬容態度,也叫攝勝。
布暖透過牆上雕花窗往往那邊園子裡看,新郎官頭戴黑纓冠,身上穿著青袍紅裳,儼然是駙馬迎親的行頭,正在廊下和人寒暄。
垂花門那頭,藍笙帶了群人走過來。布暖打眼看,清一色黑紅臉膛團領常服,想來都是戍邊的郎將們。遠遠看見容與便作揖高聲唱喏:“上將軍哪裡去了?叫我們好找!要開筵了,司馬大將軍也到了,就等著你呢!”
容與老早換了溫和的麵孔,瞥見遊廊那頭她的婢女也正趕來接應,便低聲囑咐:“我這裡抽不開身了,你過外祖母那裡去。倘或有什麼事,就打發下人來回我,記住了嗎?”
玉爐和香儂來屈屈腿請安,他乜了一眼:“好生侍奉你們娘子,今兒人多,出了什麼差池,我唯你們是問。”
兩個丫頭唬得怔怔的,忙低頭應是。
他的視線掠過她的臉,輕飄飄驚鴻一瞥,旋即迎上人群,和那些軍中同僚熱絡地拱手作揖,人情世故完全是遊刃有餘的模樣。
藍笙隔園朝她揮手:“暖兒,等散了筵我再去尋你。”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轉身朝廊廡另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