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誰安(2 / 2)

果然是句頗有見地的至理名言!她耳朵裡嗡嗡作響,抬起手在耳廓上來回地揉,逐漸發了熱,一路蔓延下去,染紅了半邊頸子。

他長長的歎息,在靜謐的夜裡聽得尤其清晰。

還裝聾作啞!他怨懟地看她:“暖兒娘子,我心裡頭雪亮,偏叫我樁樁件件說出來,大家失了臉麵有意思麼?”他做勢甩甩廣袖。“既然如此,我直接問容與去!”

她早就繃成了滿弓,他話才出口,她便箭一樣的射出去,死死拖住他,指甲隔著他袖口的水銀盤梅花鑲滾,直掐進掌肉裡去。她哀聲叫藍舅舅:“你好人便做到底吧,不要和他說!否則我一輩子都沒臉見他了…”

他腿顫身搖,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如今又

懊悔,為什麼要那麼好奇?為什麼非要找出答案?好了,真相浮出水麵了,他得著了什麼好處?

她縮在一團陰影裡抽噎,這事連香儂和玉爐都不知道,竟讓他一個外人看破了。她把臉埋進肘彎,簡直羞愧難當。一頭傷懷,一頭又擔心,藍笙會替她保守秘密麼?他和容與交情深厚,倘或不留神說漏了嘴,她日後怎麼自處?

想到這兒腦子裡更加混沌,愛著不該愛的人,還藏不住暴露出來,有什麼比這更丟醜的!以前對類似的事有過耳聞,鮮卑族葷素不忌,流入中原後帶動了這種現象。若她是胡人,聽過了至多一笑。可她偏是漢人,漢人重五倫,隋唐起這上頭管得更嚴。現在她弄得這樣狼狽,祖宗八輩的臉都讓她丟儘了!

她耷拉著頭,眼角的一滴淚掛在腮上,迅速乾涸。

藍笙唯覺愴然,她的低哽直銼進他靈魂深處去。他彆過臉鈍重地吸了口氣,慢慢彎下腰去扶她,“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這事到我這裡就算到頭了,我不說,你也彆去想,成不成?”

她的手臂那樣細,他張開虎口去比,拇指和食指環

過來便能比個大概。心裡油然升起憐惜來,她也是無可奈何,人到了這步田地,哪裡還做得了自己的主!心不隨著腦子走,就像他,明明隻要下個狠心就能從亂麻裡掙脫出來,但卻做不到。做不到,就注定要背負。誰是誰的劫,誰是誰的業障,不到最後終歸看不透。

他還是比較樂觀的,暖兒年紀尚小,容易對身邊親近的人產生好感。有時候並不是愛,不過曲解了而已。給她點時間,她需要引導,走出這怪圈自然就好了。畢竟人要在世上活著,就要遵守約定俗成的法則。就算不寄希望於她,容與的冷靜自持還是靠得住的。堂堂的鎮軍大將軍,總不會和孩子一般見識,當真鬨出顛倒倫常的醜事來!

“有些東西埋得深,漸漸就忘記了。等多年之後突然憶起來,自己都會覺得幼稚得可笑。目下不要去想,你若願意,我想法子把你接出沈府,另給你安排個住處。離了那個環境,見不著麵了,或者就淡了。我是真心為你好,絕不打半點坑害你的算盤。”他說著,嘗試去碰她的手,“人生說長不長,一筆一畫地寫

,寥寥幾筆罷了。既在紅塵裡走了一遭,圖的就是酣舞享樂。看穿些,方不枉此生。若論私心,我也有。我一心一意對你,盼著以後得個好結局。我說過,眼下你不必立刻做決定,我等得。隻要你記住,哪天碰了釘子,或是撞得頭破血流,至少還有我在。你回回頭,我就在那裡。”

她側對著光,眼裡瑩然有淚。藍笙能說出這番話來,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他麵上不羈,卻有一顆令人折服的心。如果還有機會,嫁給他,然後平安喜樂的過日子,也不失為完美的人生。問題是她能否做得到全身而退,她太了解自己,死心眼是從小到大一直存在的毛病,隻怕不是短時間內治愈得了的。

他輕觸她的手背,溫熱的,帶了點濡濡的濕意。她驀然絕望,知道自己無可救藥。容與的手有堅定的力量,並且指尖微涼,乾燥的,挾著氤氳的獨活香。藍笙的不同,說不清為什麼,她就是不喜歡。她戀上那種略低的體溫,大抵是有些先入為主。也或者,僅僅就是因為那是容與,無可替代。

她不動聲色地略移開手,恬淡地笑了笑:“多謝你

,你的話我都記住了。搬出府的事容後再議吧,總要顧及外祖母的想法。還有我阿耶阿娘,事先就是衝著投奔舅舅來的,沒出閣的姑娘也沒有另立園子單過的道理。何況未必要動那些腦筋,也許不久就有名正言順的借口離開沈府,那時麵子裡子樣樣無損,那才是最完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