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塵勞(2 / 2)

他拉韁停馬,伸手去接她的包袱,領她往石階甬道那頭去。她是有了品階的女官,用不著走西麵嘉猷門,皇城正南右的安上門就是供五品以下官員通行的。

心裡再不舍,到了這步田地,要反悔也晚了。還是不要去想!他咬牙朝前走,走了幾步不見她跟上來,又回頭看她。她微蹙著眉,似乎沒了適才的鬆泛。他慘淡一笑,“怎麼?怕了?”

她搖搖頭,不是怕,不過想起要和他分開,覺得前

途茫茫無依罷了。

“彆怕,我自會替你料理妥當。”他橫下心去拉她,她往後挫著,臉上泫然欲泣。他突然恨她,如今又是這個樣子,早乾什麼去了?一口一個喜歡賀蘭,要同他朝夕相對。現在她成功了,做什麼又裹足不前?可見之前口不對心!他停下步子,猛然擲開她的手,“我不問你彆的,隻要你回答我一句話。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你若是有半句誑語,今後咱們甥舅便老死不相往來。”

風起雲湧,她看見遠方的雲海迅速堆積,太陽隱藏起來,偶爾露出一點微亮的芒。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扯謊了吧,天知道她有多累!

她說:“舅舅想問什麼?”

他灼灼望著她:“你愛賀蘭嗎?我要聽真話!”

她吸了口氣,他從來沒有相信,做什麼非要聽她親口說?一個做娘舅的,整天問她愛不愛的,擺在台麵上說,著實不成話。不過她卻沒來由地欣喜,仿佛永夜裡看見了一絲光亮。她是不是可以做個假設?假設

他對她並非無動於衷的…

她抿嘴笑,“你這樣耿耿於懷,叫我怎麼想呢?舅舅有心事麼?或者說出來,總要好受一些。”

她在笑,他卻笑不出來。“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她正了正色,歪著頭看他,“我說過,進蘭台是不得已,舅舅不記得了麼?”她舉步踏上丹陛旁的台階,邊走邊道,“我不愛他。我隻是個女人,我沒有滿腹經綸,也不會舞刀弄槍,我能做的實在有限。”她拔轉身,輕輕眯著眼,“我不能因為夏家的事連累你,你在我眼裡是日月比齊的人。護你周全,比我的名節重要得多。”

他不言聲,臉色越加陰沉,“誰要你自作聰明?你早些說,焉知我沒有整治他的法子,偏要走到山窮水儘!”

她抬頭看,宮門上的禁軍穿著明光甲,擋甲上掛著橫口刀,一個個威風凜凜挺腰子站著。原來她已經離宮苑那麼近了!

她無賴地笑笑,“我頭發長見識短,什麼都是想當然。可你也不見得高明,上將軍與我,半斤對八兩而

已。”

說話三步並作兩步縱到了門劵子上,他想斥她也沒機會了,隻有乾瞪眼。

負責皇城警蹕的是南衙十六衛,原先和北衙禁軍是一家,不過分了內外府兵。如今差事細化了,南衙護衛皇城以南,北衙屯守禁苑以北。藍笙的左威衛就隸屬於南衙,不過掌諸門禁衛的是左右監門衛,不是藍笙的人馬。縱是這樣,彼此還是相熟的。

門上右翊中郎將迎出來,熱熱鬨鬨拱手道:“大都督安好,我瞧了半天了!這一向總錯開,要碰麵也碰不上。鴻臚寺的宋世芳才剛還來問過,今晚府裡設了宴,請咱們過去聚聚呢!”

容與這會子哪裡有那份閒心,潦草應道:“今兒不成,衙門裡且忙著。屯營要校兵,北門又要布置秋圍,我長了三頭六臂都照應不過來。”

那郎將聽了隻笑,“能者多勞,大唐開國到現今,有幾位是兼著這兩樣上差的?就是當初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都沒有你這等風光呢!想是天後存著心地要提拔你,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說完了轉過視線看布

暖,“這位可是府上娘子?新晉的蘭台司簿?”

說真的,一提蘭台就讓人覺得恥辱。其實彆人看來是沒有什麼的,簪纓世家,依仗老輩子功績給子孫謀官位的不在少數。各司各衙門裡女官,哪個不是大族出身?進來二年就得個功名,是受用一生的好買賣。守門禁的見得多了,和吃鹹菜一樣沒有嚼頭。

容與嗯了一聲,“蘭台沒派人來接應麼?”

“怎麼沒有!”宮門後傳出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

布暖抬眼望去,賀蘭敏支撐了把傘,懶懶從邊上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