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吾鄉(1 / 2)

布家隻是個沒落的望族,早年的輝煌已如黃鶴杳杳不複返。和大將軍府的甲士守衛是不一樣的,如今除了冷清再沒彆的了。

平時布家沒什麼訪客,特彆是出了姑爺早殤的事,布如蔭的所有應酬都推了。臨近傍晚,大紅漆門半開半合著,隻等著收市鼓打響就要謝客了。布暖從輦上下來,站在台階前看了會兒。夕陽照在雪白的牆皮上,有種宜家而溫暖的味道。她深深歎息——這樣熟悉又遙遠的感覺!

容與拴了馬過來,“怎麼不進去?不認得了?”

她搖搖頭,“多看兩眼,等回了長安好拿來回憶。”

容與失笑,“這丫頭,整天想些什麼!你的家,總有再回來的一天。”

她不無傷感地說:“再回來也不是本來麵目了,自己的家,卻弄得走親訪友似的。”

他也有些技窮,唯有寬慰她,“將來的事誰也說不

準,也許再過陣子會有轉機。人生在世,柳暗花明的時候也不在少數。”

正說著,門裡出來個小廝,沒怎麼見過容與,但自家娘子是認得的。瞪大眼睛噯了一聲,“娘子回來了!”也不殷勤請進去,反而踅身往裡跑,一路呼喊著,“郎主,夫人,娘子回來了!”

布暖無奈對容與笑笑,“下人無狀,舅舅彆見怪。”

容與不置可否,她在他麵前總歸是放不開的,小心翼翼地喚他舅舅。其實他倒不介意她叫他的名字,還記得他從睦州回來那天她歪在卷棚下的樣子,舌尖婉轉遞出一聲容與,溫雅甜糯的,把他推到一個明晰刻骨的位置。

當然,礙於他的輩分,他不可能要求外甥女對他直呼其名。但私底下還是希冀的,因為她每叫他一聲舅舅,他的心就狠狠抽搐一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們之間存在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布暖看他臉上不甚歡喜,以為他在為那小廝的失禮惱火,一時心裡七上八下地沒有主張。

“你生氣了麼?”她小心翼翼地問,“是府裡調教下人無方,回頭我和母親說。”

他知道她誤解了,笑道:“我在你眼裡是這麼計較的人麼?”

她有些局促,“我是怕怠慢了你,你嘴裡不說,暗地裡又不稱意兒。”

“沒那麼多規矩。”他說,頗大度的樣子,似乎從來沒有為什麼斤斤計較過。

她抄著手,掩映在幕籬皂紗下的小臉白生生、怯生生。他不由動容,抬手想去觸她。手伸了一半突然又踟躕了,打個拐轉而替她整理裙帽。才翻轉一處,聽見裡麵有淩亂的腳步聲,忙掣回了手。匆匆趕來的人轉眼就到了門上,是布如蔭和夫人沈氏。

沈氏先瞧女兒穿著團領綠錦袍先是一怔,後來才想起來布暖如今拜了官,供職期間回來的,當然要穿命官官袍。

“我的兒!”她從喉嚨裡吐出壓抑的一呼,上前在布暖臉上身上胡嚕,像是在確認是否完好無損。然後攬進懷裡,號啕訴道:“我的好乖乖肉,阿娘想死了

!我的兒呀,回來了…”

大家都被她哭得鼻子發酸,布如蔭彆過臉去拭淚。她們母女哭作一團,他隻在邊上站著。眼睛裡是無限的眷戀,卻不好像妻子那樣外露。左右看了看道:“有話進去說。”方才想起容與來,滿臉堆笑,“倒慢待了六郎,叫六郎見笑了!”

容與拱手作揖,“姐夫一向安好?”

布如蔭打量他,玄羽金甲,灼檎流光。幾年未見,愈發成就得風神俊朗。他對這個小舅子又喜歡又敬重,沈家兒郎了得,一文一武都是棟梁。反倒他這個做姐夫的,虛長了好幾歲,仕途上不順利,到如今還是個六品舍人,實在汗顏得很。

“很好,家下都好。”他虛攏容與的背,熱絡地引他進門,邊道,“我這一向背運,也沒過長安請安,府裡老夫人可好?”

容與笑道,“蒙姐夫惦記,母親身子骨很好。”

布如蔭點頭,“原說等你大婚了過去,沒曾想你先過來了。實在是暖兒的事叫人傷透心…她這段時間勞你照應著,我是既放心又過意不去。”過門檻時連說

了好幾個請,進了花廳裡,接著絮絮道,“她生性耿直,我怕她不聽話使性子,要鬨起身份來對你不住。你是舅舅,留著情麵不好說她,越發縱得她沒有個眉眼高低。她若是不好,你隻管罵她,不必瞧我麵子。姑娘家更要仔細管教,日後到人家吃飯,不能丟了布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