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閒當然知道老夫人是幫著兒子的,裡頭內情雖不方便稟告她,但她的話也說得不無道理。又做好做歹地勸,她方收了淚。心裡盤算著這事急進不得,若能
尋著機會和布暖談談才好。她既然定了親,就應當安分守己,和舅舅不清不楚,難不成還想日後私通麼!
她直起身掖了掖鼻子,兩隻眼睛紅紅的,視線和他的相撞,波光微微顫動了一下,迅速又調開去。
藺氏是衝著打圓場來的,既然都收了口,就還有轉圜的餘地。因笑道:“你兩個,平時四平八穩的做派,鬥起嘴來卻烏眼雞似的。”對容與道,“你是男人,又是哥哥,讓讓知閒是應當。她是姑娘家,莫說她有理,就是使小性兒,你也不該和她置氣。哪家媳婦不是這模樣的?你要退了親,哪裡再去尋這麼好的女孩兒?你且知足吧,一個上將軍,專和女人計較,還說出那種話來,活打了嘴!”
容與怏怏躬身,“是兒子失儀,阿娘教訓得是。”
藺氏見他服管,也知道男人總歸是難的。官銜再高,在家裡還不是兒子和丈夫!官威同誰去講?嫡妻不像妾室,是一體的人。受了她的氣,穿了小鞋,冤也沒處申。
她看著臉色蒼白的兒子,心裡牽痛起來,“和知閒賠個不是,這事就作罷了。快來!”
這樣的問題,遠遠不是賠個罪就能了結的。雙方都不快,又都想息事寧人,隻得一個拱手作揖,一個欠身相讓,算是把困境敷衍過去了。
藺氏滿意地點點頭,“這會子還是孩子,等拜了堂,入了洞房便是大人了。夫妻間不作興記仇的,否則一輩子就有生不完的氣。”她放柔了聲氣,“六郎,我瞧你臉色不好,昨夜又是一夜奔波麼?”
容與道:“姐姐家裡出了點事,都料理好了我就連夜回來了。”
藺氏愕然道:“什麼事?莫不是夏家出了幺蛾子?”
容與道:“驚動了都察院和州刺史,所幸有驚無險,藍笙來救了場子。如今也見過了姐姐姐夫,放了小定,等暖兒出宮再完婚。”
“阿彌陀佛,真是造化!”藺氏撥著念珠道,“菩薩保佑逢凶化吉了,既下了定也好,總算有了根底。許給藍家,後福無窮。”
知閒撇著嘴,臉上是倨傲的神氣。容與看得生厭,起身道:“我想起來了,屯營裡還有個案子尚未決斷
,我上衙門裡去了。阿娘回屋吧,這樣熱的天在外頭走動,是兒子的不孝。等手上事情忙完了,再過園子給阿娘請安。”
藺氏道:“才回來就要走麼?歇了一覺再去不遲…”她話還沒說完,容與早提了劍出去了。她歎了歎,再看看這滿地的汙糟,也顧不上知閒複又漫出來的眼淚,指使著婢女清理乾淨。再看看哭得肝腸寸斷的知閒,皺眉道,“哭哭啼啼做什麼呢!眼淚最不值錢,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賢惠過了頭,反倒忘了要和他走得近些。我瞧你們中規中矩的,心裡也發愁。你說同個屋簷下住了那麼久,連手都沒見你們攙過,這不是怪事麼?女人嬌媚些個,不愁男人不貼上來。你和他橫眉冷對,他也沒趣兒不是!”
這下子知閒哭得更大聲了,天知道啊,她何嘗不願意和他親近!多少回了,她靦著臉主動接近他,可他滿眼的鄙薄,她終歸是個女人,自有三分矜貴持重,怎經得一再的冷水澆心!現今到了老夫人嘴裡,反成了她不願意兜搭他。她的冤屈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又不能把實情和盤托出,委屈和苦悶兩下裡夾攻,她簡
直抽噎得背過氣去。
“好了好了!”藺氏無奈上前拍她的手,“你看看,發作得愈發厲害了!我知道是六郎冷落你,我尋著時機自然狠狠說他。快彆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她賭起氣來,“我找人套車,回高陵去。”
藺氏臉上不是顏色了,“現在回去不是招人笑話麼!家裡爺娘哥嫂問起來怎麼說?拌了兩句嘴就回娘家去,牙齒和舌頭還有磕碰的時候呢!夫妻哪有隔夜仇的?”
她扭捏了下,“還沒成親,說什麼夫妻。”
“不是就在眼前了麼!”藺氏笑道,“等禮成了,來年添個小子,任他心再大,不瞧你還瞧著孩子呢,有什麼可擔心的!”
她滿心失望後的空虛,若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也罷了。她現在說不出的驚惶,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和他的大婚究竟能不能如期舉行,恐怕隻有天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