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霜姿(2 / 2)

布暖縱起來,“太子殿下呢?他能夠坐視不理麼?”

他緘默下來,太子…那麼近又那麼遠的稱謂!他現在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情人不像情人,兄弟不像兄弟。若即若離是最讓人痛苦的,他要尋個弘也愛他的佐證,哪怕用性命去拚。有的人為生存放棄愛情,有的人可以為愛情放棄生命。很不幸的,他就是後者。他甚至想知道,如果他死了,弘會不會哭,會不會後悔自己一直以來的模棱兩可。

“是否坐視不理,且等最後就知道了。”他看她,眼波水一樣的從她臉上淌過,“暖兒,將來若是出了

事彆自己扛,女人生來就是享福的。把擔子交給男人,不管容與也好,藍笙也好。他們愛你,自然願意為你分擔…”

他弄得交代後事似的,她不想聽,惱怒打斷他道:“先頭還說保護我,這會子尋了由頭就想撂挑子?”

他摸摸鼻子訕訕笑了,“我活著自然替你周全,要是死了…我在下頭保佑你,成不成?”

她突然覺得寒啁啁的,捧著胳膊轉過身去,閣樓裡高聳的書架形成個巨大的黑影,撲將下來,直要把人碾成齏粉。她學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一樣呸了聲,“百無禁忌!”不知能不能替他擋煞,姑且儘個意思,她心裡也得些寄托。

賀蘭笑著,嘴角扭曲著,起身道:“我想起來還有樁事情沒辦,你且忙,我去了。西市上開了家胡餅店,回頭給你帶些嘗嘗。”

他斂袍出了直欞門,布暖忙探出窗口看,他款款沿台階下去,走了幾步回身,朝她淺淺一笑,竟是難以描述的絕代風華。他回了回手,“回去!”

她紅了眼眶,恍惚覺得預兆不好,要大禍臨頭了。

果然的,當天他就辦成了一件朝野震驚的大事。

蘭台上下都在談論,監史覬覦楊家娘子的美貌,強行把人奸汙了。天皇天後大為震怒,暫且將他羈押在北衙大牢內,等收集了他的全部罪狀,再交由三司會審發落。至於太子的大婚,顯然是打了水漂。隻好擱置下來,另外再選適婚的人選。

布暖聽到消息蒙了,伏在案頭大聲抽泣起來。心裡隻後悔著,當時沒有勸阻他。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天後正苦於找不到好理由對付他,他倒好,自己挖了個墳墓鑽進去。這會兒可完了,誰也救不了他了。

所幸是在北衙大牢裡,容與總不會為難他。還有太子弘,他又是個什麼態度呢?有時候男人的確是可恨的,尤其是身在高位的男人,把自己偽裝成正直的模樣自欺欺人,不到走投無路絕不妥協。太子弘和容與,就是最典型的同類人。可憐的是她和賀蘭,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修成正果。苦難倒罷了,更有甚者,要像賀蘭一樣以命相搏。

她這裡惆悵,北衙天牢裡燈火通明。

因著是禁苑專設的典獄,和外頭刑部的大牢不同。

刑部關草民、關貪官、關江洋大盜,各色人等都有。北衙直接受皇命,關押的是皇親國戚,鳳子龍孫。當初聖上元舅長孫無忌還在這裡呆過五晝夜呢,環境上來說是過得去的,尚且沒有臭氣熏天的馬桶和潮濕發黴的秸稈草。

唯一的不足就是冷。說不出的奇冷入骨,儼然如同寒冬臘月。關在頂天立地的柞木號子裡,沒了自由,更顯得悲涼。

容與進來探視他,身後跟了個懷抱棉被的副將。獄卒忙給他開木柵,丁零當啷一陣鐵鏈落鎖的響動,賀蘭這才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來。看見是他,不羈地笑道:“給上將軍添麻煩了,借您一方寶地睡了一覺。這地方真不賴,涼快得很!”

容與還是一張不苟言笑的臉,示意副將把被褥送進去,站在門口道:“彆耍貧嘴了,好好想想口供怎麼說吧!明天天亮少不得有問話的人來,成敗隻在一念之間。”

他知道他所謂的一念之間指的是什麼,若是滿口承認,結果不言而喻。若是指楊氏通奸,不說免罪,至

少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他不稀罕,盼的人遲遲沒有出現,難免令他心灰意冷。

了無生趣,不如歸去。

他抬頭看牢房頂上一簇簇的土堿花,視線有些模糊了。想了想,命交待在這裡,死後不能自主,屍首怕叫人作踐。他對容與道:“上將軍,你說以我的罪責,能不能判個流刑?”

容與不解地看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他做出遲疑的樣子來,等他屏退了左右,方拱手道:“常住有個不情之請,這回大約是難逃一死的。以天後一貫的手法看來,定是先流放,然後再處死。倘或當真如此,務請上將軍親自押解我上路。死在你手裡,你看著暖兒的麵子總會給我收屍發送,我也好有個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