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與失了耐心,她越說,他臉上越難看。他心裡火燒似的,僅僅幾步之遙,竟弄得咫尺天涯。他們一個個自稱為了布暖、為了孩子,他倒成了不近人情的。就算孩子是藍笙的,她總還是他沈家的外甥女。一日
未過他藍家門,便一日由他說了算。於是他起身道:“殿下恕罪,祖上傳下來的老禮兒容與不敢違逆。請殿下行個方便,算是給容與個麵子吧!”言罷也不需人引路,熟門熟道地穿過花園朝後院去。
現在他什麼都不去想,橫豎搶回她,是他所有的願望。他走得腳下生風,知道郡主府邸裡常來常往的,底下人對他都存著三分敬畏。就是那些護院,見了他也得塌腰行禮。他時候不多,料著門上的車馬也到了。他隻要找到她,帶她出去。往馬車裡一推,奔他個胡天胡地的,她想回也回不來!
隻是要快,要趕在藍笙折返之前,免得多生枝節。他三步並作兩步往園子裡去,甬道兩邊的花樹都裹了紅紙應景,是有了過年的氣氛了,可他周身是極冷的。仍舊威風凜凜的身段打扮,但風從四麵八方合攏過來,從領口袖口灌進去。他就像瞬間縮成了棗核大的一塊,每處都繃緊了,每處又都是雞皮栗栗的。衣服是裹在棗核上的殼,似乎空蕩蕩的,四處不著邊。
他一口氣進了白石園的月洞門,遠遠看見個婢女在簷下篦頭,像是布暖身邊的玉爐。才想喊她,她猛轉
身進了正屋裡,嘭地關上了房門。
布暖正撐著身子喝藥,叫那記關門聲嚇了一跳,惶惶抬頭道:“一驚一乍的,又怎麼了?”
玉爐活像見了鬼,“了得!舅爺來了!”
秀怔在那裡,布暖一聽卻縱起來,急道:“他來接我了…我要跟他走!”
秀慌了手腳,這是一千一萬個不能夠的,真要戳穿了,藍家這門好婚就毀了!洛陽反了夏家出來,好容易遇到這樣的姻緣,姑爺又不計較,這等好親事哪裡去找?他沈容與為什麼就是見不得她好!
她下死勁攔住她,咬著牙道:“你忘了他要殺了你肚裡的孩子嗎?必定要騙你回沈家,然後…拿擀麵杖滾你的肚子,把孩子壓死了弄出來。你要去嗎?要去嗎?”她去扳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娘子,你聽好,不要相信他的話!男人最不可信,他們隻想著自己,仕途受阻了,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清理乾淨。你不能承認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否則他會殺了他,你記住了嗎?”
布暖陷入混亂裡,她相信乳娘,也相信容與。之前
對他的懷疑都隨他的出現消散,她忘了這兩個多月日夜不停的折磨。當她知道他來了,就在門外時,她的心都飛出去了。
這段感情得來實則不易,正因太不易,她從來都缺乏安全感。她一直仰視他,在他麵前她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所以她懷疑自己,怕他不是真的愛她,怕自己配不上他。她時刻在這種不確定裡煎熬,就像個傻瓜,想要爭取,又害怕失去。或者她決絕一些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可是她長到這麼大,唯一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這件事。她沒有應對困難的經驗,沒有一往無前的果斷。她有的隻是矛盾的性格,有時勇敢,有時卻又怯懦。因此她在容與眼裡永遠都隻是個孩子,挑起事端,然而沒有解決的能力。
他的拳頭一聲聲落在門上,聲音卻平靜得可怕。他說:“暖,叫她們開門。”
她要回應,但被乳娘捂住了嘴。秀高聲道:“舅爺請回吧!娘子就要出閣了,肚裡又懷了藍將軍的骨肉,舅爺何必苦苦相逼,空做惡人!”
門外緘默下來,布暖像被泡在了鹵水裡,一顆心杳
杳往下墜。她甚至有些恨秀,她不經她同意就這樣說。她不相信容與忍心殺了自己的孩子,由始至終都是秀在遊說她,她沒有聽到他親口說,她還存著一絲希望。
可是他哼了聲,“孽種!”然後一腳踹開門閂,像個可怖的惡煞,血紅著眼站在一片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