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恨綿綿(2 / 2)

她想起賀蘭。據說賀蘭也是上吊死的。這樣算來他們殊途同歸,他一定會在圈子那頭接應她的。

她把脖子探進去,並不感到難過,隻覺安逸了。一

下子又回到洛陽,回到五歲的時候。容與從門上進來,身披戰甲,威風凜凜…她是個自私的人,也許她莫名死了,會讓容與不好交代。可是她真的管不了那些了,她厭倦,甚至憎惡。索性斷了氣,眼不見為淨。

她踮著腳尖一勾,那束了腰的雕花凳腿四腳朝天翻過去,砸在褥子上悄無聲息,恰到好處。身體的分量那麼重,全部壓到細細的喉嚨上,瞬間就切斷了呼吸。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眼前黑下來,她要一個人先走了…

容與到了門上,見單嬤嬤沒在屋裡,便問:“誰在跟前?”

他臉上不是顏色,單嬤嬤有些怵,諾諾道:“娘子說要睡陣子,不許人在跟前…”

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前所未有的慌亂。急急撩了氈子進去,藥碗往桌上一擱就往裡間去。轉過圍屏看,胡榻上空空如也,他腦子裡轟然一記炸雷,心簡直被抻得四分五裂。

跟進來的仆婦都變了臉色,一忽兒辰光人怎麼不見了?當下亂作一團,真要出了事可了不得,她們的小

命也保不住!

哪裡…哪裡!他慌不擇路四下打探,那地罩鏤空雕花的上部赫然搖曳著一雙腳,他簡直墜進了無底的深淵裡。猛地打起幔子進去,她高高懸在那裡,血順著小腿的肌理淌下來,滴滴答答簇成了一攤。四肢無力低垂著,麵上早已失了人色。

是噩夢麼?為什麼還不醒?他肝膽俱裂,上去托她兩條腿,她那麼輕,輕得像片羽毛。他往上一推,她便耷拉著跌下來。他把她接進懷裡,號啕起來:“布暖、布暖,你要我的命麼!”

見素聽了消息從門外奔進來,高聲道:“放下來,叫她接地氣!抬高脖子,快渡氣、渡氣呀!”

他就地跪著一口一口給她送氣,如果可以,恨不得把他的命續給她。他情願這刻躺在地上的人是他,活著要遭受這樣的罪,他已經招架不住。接連的打擊叫他痛不欲生,短短兩天而已,他嘗夠了人世間所有苦。他連哭都哭不出來,眼淚乾了,再要流,隻有血。

他後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榮華富貴。他恨自己不決斷,隻想不動聲色全身而退,白白

耗儘了她的耐心,逼得她自儘於此。

見素一頭催促著,一頭去摸她頸骨,還好無虞。身上也是熱的,時候應當不長,一定還有轉圜的餘地。他抽了銀針來紮她虎口和腳底,隻要沒把最後一口氣吐出來,劇痛之下總會有知覺的。再扣她手腕,果真慢慢有了輕微的搏動。他興奮不已,“有救了!”

容與撐在一旁喘息,累透了,也傷心透了。魂靈杳杳懸在頭頂上,一拍就會渙散。嗓子發癢直吊起咳嗽,咳著咳著品出了腥甜的味道,拿手去捂嘴,指縫裡滲出血來。突然暈眩,幸虧有韓肅在後麵扶住了,他才不至跌倒。

見素駭然,忙撂下布暖來看他,他擺了擺手,“我不礙的,你快救她。”

“單救她,不顧你的死活麼?”見素橫豎是個不遜的人,才不聽他的指派。當即一手搭了一個,左手數布暖脈息,右手去診斷容與。說起來可憐,情字這樣熬人!好好的上將軍,沙場上浴血奮戰都沒掉鏈子,眼下栽在個女人手上。為她損了心脈,傷了大元氣。男人家,吐血是好玩的嗎?他咂來不是滋味,得是遭

受了多大的重創,才到會痛絕到這地步!他不敢掉以輕心,十二分謹慎地切那腕間寸口,邊道:“這裡的事我來料理,你去榻上躺著,我打發人煎藥來你吃。”

他哪裡能撂得下手!自己是武將,流點血算不上什麼。要緊的是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這條命吃再多藥也救不回來了。他趴在地上搖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氣,隻一遍遍喚她:“暖兒你聽得見麼?快醒醒!你不是要出塞麼?你醒了咱們立刻就走,你快起來呀…”

見素歎了口氣,眼前這人也是大麻煩。窒息是一重,隻怕還有和沈大將軍一樣的心病,能不能醒,眼下還真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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