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和風輕暖(2 / 2)

“那咱們演什麼?”她笑道,“舅舅會演什麼?將軍不是單會打仗麼,還懂得演皮影?”調子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微側著臉,一芒一芒的陽光落在卷翹的睫毛上,愈發顯出個璀璨美麗的剪影。

他抬了抬頭,傲然氣派的姿態,順帶露出個無雙的

下頜和好看的脖頸。眼睛微微眯著,目光拉得很遠很遠,“就演《昭君出塞》,你扮昭君,我扮單於…你彆不信,我從前在幽州營裡跟人學過,還會打單皮鼓。”又調過視線望著她,“我得了空到載止找你去,隻是怕你母親要多心。到底男女有彆,就算是甥舅也不好走得太近。”

她想都沒想便道:“那我來將軍府找你,或是尋了借口往北衙衙門去。”說完了自己暗吐舌頭,這回主意拿得大了,阿娘那裡不知能不能告出假來呢!答應得太快,回頭辦不到可怎麼辦?

他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就說定了,彆叫家裡人知道,不用來沈府,也不必去北衙。我在豐邑坊置了個宅子,你過西市往前就能瞧見。”他在她專注的目光下突感心虛,確實是蓄謀已久,這院子就是為了接近她臨時添的。不管在將軍府還是北衙,或者外頭酒樓的包間,總歸處處是人,處處受限製。索性辟出個彆院,沒有看門的也沒有打掃庭院的,像小戶人家似的乾淨利落。

她看著興致勃勃的樣子,年輕孩子總是極具冒險精

神。況且覺得是和舅舅在一起,排戲學說辭的,就算被阿娘知道了也沒什麼。因頷首道:“就按舅舅的意思辦,什麼時候開始?”

他能說現在馬上麼?正經的,他是一刻也等不及。打量誰喜歡這種熬人的過程?他恨不得立刻拉住她的手告訴她,咱們曾是那樣相愛的一對!以往他太過矜持,蹉跎了歲月,對她造成傷害。如今他要從頭再來一遍,把遺憾的、錯過的,重新填上去,縫補起來。

“明天就開始好麼?”他蜷起手指擋住口咳嗽了聲,“背著你母親,彆告訴其他人。明日巳正我派人到光明街口等你,悄悄地來,當成是咱們的秘密。”

她挑起眉毛探究的審視他,然後抿著唇了然一笑。心道這舅舅全然不像麵上看上去那麼難以接近,有了閱曆的人還能兼具一顆童心,出乎她的預料。

容與回頭望望,他和布暖先後離了眾人,時間一長要惹她們生疑,便道:“我上衙門了,你往無荒亭去吧!都等你開席呢,逗留久了怕她們找你。”語畢深深望上一眼,這才轉身走向平台另一頭的回廊,順著降勢進了花園,消失在一片紫薇林後。

鬢角的穗子簌簌打在頰上,她朝他裡去的方向茫然望著,有些悵然若失。她總覺得這個舅舅不僅是五歲時接觸過的,越走得近越感到熟稔。一種強烈的發掘欲望縈繞她,她似乎應該更了解他。不管怎麼樣,有個出類拔萃的娘家親戚總是值得驕傲的。

她這頭胡思亂想著,後麵布夫人真的匆匆尋來了。作勢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你這丫頭!一個人傻愣愣站在這裡乾什麼?越大越不懂規矩了,那邊眼看著要開席,還叫長輩等你不成?”

她咧著嘴揉了揉胳膊,覥臉道:“那我像小時候似的,不上桌吃飯。您給我撥點飯菜,打發我旁邊小凳子上去。我又不要吃什麼,不過應個景兒。”

布夫人拉著她走,一麵道:“多大的人了,還打算坐在桌底下吃飯?這兒擎等著嫁人,好意思說這話的,不怕惹笑話!”見她嘟嘟囔囔也不理會,狀似無意地叮囑,“我有話交代你,姑娘家要知道避嫌。不論親疏,和男人不好多接觸。外頭不知根底的是這樣,就算自家兄弟叔伯也是這樣。你好名好姓的千金娘子,名氣敗壞不得,記住了麼?”

她諾諾應了,腹誹著這話說了多少回,耳朵裡繭子都要聽出來了。

等一腳邁進無荒亭,老夫人正坐在亭柱旁的矮榻上吃茶。見了她道:“自己園子裡逛去了?彆心急,等吃了飯叫你姨姨帶你各處看看。你一個人走,挑不到好看的地方。”頓了頓又問,“你舅舅衙門裡去了,才剛和你辭行了嗎?”

這問題一出立刻引起所有人的警覺,亭裡五六雙眼睛霎時齊齊盯著她。她被她們看得發毛,偷覷阿娘,她的臉上不是顏色,很不耐煩的樣子。布暖自己思量著,聽舅舅口氣不大願意讓她們知道行蹤,便順口應道:“沒有,我在煙波樓前看見他過去的。他隻說讓我到亭子裡來,腳下沒停就走了。外祖母怎麼問起這個?是舅舅找過我,有話要吩咐?”

她自問還是個比較懂得周旋的人,可惜睡久了,有時候腦子趕不上趟,有點傻呆呆的。好些事情揪住了就頭疼得厲害,某些人和場景依稀有了模糊的輪廓,但切實的還想不起來。不過她挺樂觀,總沒有失憶一輩子的道理,慢慢來,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好的,

一頓飯吃罷,布夫人急吼吼就帶著布暖告辭了。她可受不了藺夫人盤詰的口氣,仿佛極怕布暖帶壞容與似的。這件事出了,責任不都在容與身上嗎?布暖孩子家,叫她一個人背罪,是不是不太妥當?她們這方受了委屈,丟了身子又丟了孩子,藺氏非但不知道歉疚,還本末倒置起來了。

她一向不喜歡這個填房,越想越氣,氣得像隻脹大的河豚。下了馬車徑自進門,一頭收拾衣袖一頭道:“往後沒事彆再提上沈府去,磕得我一肚子火。”

布暖惶惶地不明所以,也沒見誰惹著她,怎麼就發火了?不敢多問,低著頭隨她進了二進院。布夫人走了幾步想起什麼來,頓下腳步道:“你不是要學念佛麼?回頭我找人送兩本地藏經來,你照著好好念,給自己修功德的。”

布暖道是,布夫人本想命她遠著容與,猶豫再三還是沒能說出口。她要真是個糊塗人便罷了,目下身子沒好利索,等過幾天明白事了,她這通教導就成了欲蓋彌彰,反要叫她起疑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