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好景良天(2 / 2)

飯做得怎麼樣她沒去看,他說焦了一圈,橫豎挖中間的還是能吃的,大不了伴些糊味兒。接下來該炒菜了,他得出個經驗來,風爐不好掌握火候,還是土灶靠得住一點。

這實在是好玩,孩子過家家似的。她不會上灶,添添柴火還是可以的。她坐在木頭疙瘩做成的小凳上,看他圍著圍裙站在灶台前揮舞家夥什。幾片菠菜粘在篾簍底,怎麼抖也抖不下來。他蹩手蹩腳的樣子笑得她肚子痛,抄起鏟子來像揮刀,把鍋底跺得篤篤響。她在灶後聽得心驚肉跳,探出頭說:“舅舅你輕些,鍋子破了就吃不成了。”

他倒不泄氣,不過對她的要求漸高,“火彆燒那麼旺,平穩些。”

她哦了聲,忙不迭拿通條把炭敲敲碎,捅到出灰的

那一層去,“這樣行麼?都快滅了…”

他曆來睿智的臉上出現了呆滯的神情,“滅了燒不熟的!”

她趕緊又往鍋膛裡添柴,邊添邊道:“那我再燒得旺旺的。”

他嗤地一笑,“仔細了,燒焦了沒下酒菜,我中午就要吃你了。”

她心裡直打鼓,這話聽著怎麼這樣不正經呢?難道舅舅是在調戲她嗎?麵前的火光灸紅了她的臉,她惱羞成怒,“我不管了,你真難伺候!”

他噯了聲,見她起身要走忙去拉她,“怎麼惱了?生舅舅氣的麼?”

她做目空一切狀,“你都要吃我了,我還在這裡白白等著?”

他站在她跟前,低頭看著她,輕聲道:“那我自覺自願讓你吃,成不成?”

近乎耳語,根本已經超出她能承受的範圍。她羞得連脖子都紅了,為什麼會引發這麼甜蜜的感觸?門外的日影越過檻,投下一個菱形的光棱。頭頂一排鉤子

上掛著四五個篾籮,在風裡錯落搖曳。他的臉從底下看上去更俊秀了,這樣春日遲遲的時節,人心都是柔軟的。

她花了極大的力氣讓自己清醒,總算挨到飯菜上桌。她坐在席墊上,麵對眼前顏色難辨的東西,有點無從下筷。

容與的神情比較複雜,“看來我不是做廚子的料。”

她也這樣覺得,菠菜是黃的、茄子是黑的、雞湯是腥的…她嘴角抽搐著,不得不擱下筷子,“我早飯吃得多,到現在都還沒餓…”她嗬嗬地笑,“奇怪啊,怎麼一點都不餓呢…”

他歎了口氣,做飯嘛,最享受的是這個過程。既然過程有了,能不能吃是後話。他隻好到碗櫃裡端那些正經酒樓送來的酒菜,幸虧他未雨綢繆,否則要連累她餓肚子了。

他把碟盞往她麵前推推,水晶腰肚四色拚盤,都是她愛的菜色,“現在呢?餓不餓?”

她果然去摸筷子,覥臉道:“既然這樣,我就勉強

吃一點吧!不過也吃不了多少,權當給舅舅一個麵子。”

他悵然地想,她當真回到那時在煙波樓時的性情了。剔透直爽的脾氣,帶些貧嘴和小聰明,愈發可愛得如珠如寶。前塵往事是真的想不起來,還是潛意識裡不願想起呢?他給她造成太多的傷害,也許她骨子裡奇恨他,也許保持眼下這種狀態才是最好的。他也不確定了,腦子裡囑咐自己急進不得,但心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無一刻不在叫囂著要貼近她。如果可以,最好穿透她的胸腔,讓自己長期進駐進去。

如此的兩難!他去捏那酒壺的把兒,豈知比她晚了一步。她正說“我給舅舅斟酒”,他的手堪堪已經覆在她手背上。

兩個人俱是一怔,他卻不想移開,反而抓得更緊,仿佛一鬆手她就飛了。

她垂著眼道:“舅舅,你告訴我以前的事好麼?我明明有一點印象,但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掣回手搖搖頭,“以前的忘了就忘了,現在重新開始也不晚。”

“但是我怕錯過什麼。”她惘惘地說,仍舊起身給他把酒杯斟滿,“有些事,錯過了就不完整了。阿娘總在回避,阿耶也諱莫如深。我知道一定有什麼是他們不希望我記起的…”

她突然灼灼盯著他,她不敢往那上頭想。可是規矩體統在那裡,沒有一個做舅舅的會攥著外甥女的手不放。他傳遞給她的信息令她費解,他們之間縈繞的是一種模糊隱晦的氣氛。會是她想象的那樣麼?她希望他能透露些,然而他並沒有意願談起。重新開始…這個詞頗值得好好斟酌,更讓她確信,喪失記憶不是表麵上的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