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桃花浪暖(1 / 2)

雨漸歇了,天邊透出一絲明淨的光來。

春日裡風大,北邊的窗開著,屋子就成了個穿堂。容與順著階梯上樓,還沒到廊下就聽見嘭的一聲巨響。乍聽嚇人一跳,想是推窗沒撐住,直打下來了。

再行幾步就是布暖的閨房,以往他是守禮的人,女子的繡樓從不踏足的,現在倒學會了不請自來。他自己也覺難為情,可是沒法子,皮再不厚些,萬一她當真嫁了藍笙,他後悔也來不及了。如今他是無依無靠的,唯一憑借的隻有她的好感。他知道她遠還未到愛他的程度,所以他要爭取。至少讓她認同,這樣便是婚禮上搶親,她也會願意跟著他走。

轉上廊子時聽見她在那裡問:“人呢?看著出去的?”

下麵婢女應個是,她又問:“那舅舅呢?可還在?”語調裡有些急切的味道,他輕輕地笑,心裡頗為受用。

維玉說:“沒看見舅爺出去,要麼我去門上問問。

”說著出了屋子,一抬頭正碰上,訝然回頭叫了聲娘子。

布暖從窗口探身出來看,咦了聲道:“舅舅還在?我隻當你走了呢!”

容與挑了下眉,作勢道:“你不歡迎我麼?那我這就走。”

她急急忙忙從裡麵奔出來,臉上紅撲撲的,扭捏道:“我沒有這個意思…舅舅快裡麵請。”

容與方轉回身,眼睛裡帶著一絲慧黠的笑意,不急不慢踱進臥房來。他身量長,腰杆子又挺得筆直。在女人們看來,這種風流的體態最是動人,因此各自都有些拘謹。

布暖讓了座方問:“藍將軍走了麼?”

容與點點頭,“囑咐你準備吃的,怎麼不照做?人家等不及了,便惱火走了。”

她訕訕問:“真的麼?”低頭撥著指甲道,“我有意不讓她們置辦的,他早走早好。”

容與聽了大大滿意,他的姑娘,仍舊對藍笙是油鹽不進的態度,這點足叫人歡喜雀躍。他大概也料著自

己過於外露了,轉頭清了清嗓子複試探道:“怎麼說這話?他是你的未婚夫,眼看著大婚近在眼前,莫非你還有彆的想頭?”

布暖的身子往前挪了幾下,半傾在憑幾上道:“舅舅替我想想法子,我都煩死了…”她瞥了眼邊上的侍女,“要晌午了,今兒我留舅舅飯,去鋪陳鋪陳。”

維玉維瑤曉得他們甥舅有話說,既打發了,也隻好諾諾退出去。

容與饒有興致地看她,她忽閃著大眼睛,切切道:“舅舅彆像沒事人似的呀,我不想嫁他呢,快想想法子。”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聲,“不嫁他,你想嫁給誰?難道有了心上人麼?”

他的語氣倒像又驚又喜的樣子,她心口嗵嗵跳,說起喜歡誰…前事都不甚清楚了,不過知道有那樣一個人。她斜眼覷他,按說女孩子的心事不該和男人說。但他在麵前,踏實可靠的樣子,似乎同他露個底也不是壞事。

她支吾了一下,“舅舅知道多少我以前的事?我想

問問…有沒有一個高高的男人…”她拿手比了一下,“很高的,還有漂亮的眼睛…”

她到底還有些印象,沒有徹底忘記他。他臉上笑靨淺生,佯裝不解道:“那個人怎麼了?”

怎麼倒是沒怎麼,就是叫她放不下罷了。她飛紅了臉,“我常夢見這個人,知道他不是藍笙。我怕一旦成親就要錯過他…我經常胡思亂想,舅舅彆笑話我。橫豎覺得有那個人,可想想又不可信。若是真的,為什麼從不來找我呢!”

容與歎了歎,分明一直在她身邊,她卻糊裡糊塗要往彆處想麼?他趨前一些,眸中浮出個幽幽的世界,連帶著嗓音也變得混沌了。他說:“你瞧我,像不像那個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正是說中了她隱隱的惶惑。就像打蛇打在七寸上,她預感自己必死無疑了。舅舅一定以為她暗中喜歡他,才說出個什麼高個子來的。自己描述的分明就是他,還有意詢問他,這不是擺明了示愛麼!

示愛…她再一次驚呆。難道她真的覬覦他的美色麼

?這怎麼得了!

“不是…不是…”她忙不迭擺手,“舅舅誤會了,我說的不是…怎麼能夠呢!”

她誠惶誠恐的樣子著實叫人捧腹,搓著手,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那麼美的人,連耍滑的腔調都是惑人的。都說賭久必輸,戀久必苦,這話有些道理,卻也並不全然有道理。苦裡不是還有濃醇的甜麼!甜起來蓋住所有感官,隻有這點鮮明的味覺。仿佛曬乾的花瓣泡進酒裡,重新豐豔綻放。續了命,又活過來了。

他打開折扇慢慢地搖,間或從扇麵上部望她一眼,嘴裡嗡噥,“我以為你夢的是我,看來白歡喜一場。”

布暖遲鈍地抬起眼,“舅舅的話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