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過來,抱著胸,一副倨傲的神態。
布暖嚇得忙推開藍笙,眼神左右遊移著,心虛得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隻見一雙皂靴踏進她的視線,然後聽見他陰陽怪氣的話,“嗬,光天化日之下在這裡私會,不怕被人撞見?暖,你不在跟前陪大人打茶圍,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她正計較著怎麼回答,邊上藍笙接口道:“你這話有謬誤,我們有根有底,就是被人撞見也沒什麼。她同我在一起,誰會說半個不字?倒是你,好好的不和親眷在一處,一個人跑到後園來乾什麼?”
他隻是笑,不來哪裡能看到這出戲!他也不諱言,“我從西市回來,遍尋黔園不見她。問了感月她們,才知道你們往這個方向來的。”他摸了摸鼻子,“不是我說,還沒拜堂,總歸避諱些好。我這個舅舅是瞧不過眼的,叫我碰上還則罷了。要是叫容冶他們看見,嘴上不說,心裡總硌應。”
藍笙嗤笑起來,“究竟是誰硌應呢?男人家,哪個
不懂行市?你是潔身自好的,不能相提並論。咱們吃人間煙火的凡人,七情六欲深知道。我和她下月就成親了,夫妻相處,用得著你來指點麼?我勸你,還是早些把親事定下來吧!長安城裡誰不仰慕你上將軍?你要娶妻,霎眼就能辦成的事兒。聽說司馬大將軍上門說親,老夫人也甚滿意,可是麼?”
布暖心頭一跳,她知道司馬大將軍是驃騎將軍,既是舅舅上峰,又是他的恩師。以往官媒出麵可以推辭,如今恩師親自做媒,他要婉拒也難了。
她有些低落,怎麼辦呢,終究是無可奈何的。她垂手揉著畫帛,站在這裡成了莫大的煎熬。
容與仍舊是澹寧的模樣,他低著頭卷了卷袖子,“他們滿意是他們的事,我不是孩子,有自己的主張。”他這話像是說給布暖聽的,一遞一聲道,“司馬大將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同他說心裡早就有了人,他並不勉強。就算他背後不歡喜,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橫豎我又不想再往高處爬,就是把我從這從二品上剔下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藍笙冷冷一哼,“無官是一身輕了,唯恐你到時候
不習慣呢!你是發號施令的人,一氣兒變得一文不值,這裡頭的落差你經受得住?”
他聽了低低地笑,“你我二十多年的朋友,怎麼倒像頭一天認識我似的?我若有野心,多的是朝上攀的機會,哪至於到現在還是個從二品下!”他轉過臉來,“布暖…”
她激靈靈一顫,“聽舅舅示下。”
他踅身朝院門上走,邊走邊道:“還不跟我回去!”
她木訥應了聲,走了兩步回頭對藍笙道:“我先去了,過會子叫感月來找你。她是我二姨母家的女兒,先前說有事請教你的。”
她還沒過門,行動依然由娘家人做主。藍笙眼睜睜看著她跟容與去了,又怒又恨下彆無他法,狠狠一腳踢飛了足前的一粒石子。那石子朝月洞門的方向飛躥去,恰巧有片裙裾閃現出來,隻聽哎喲一聲,堪堪打在來人的腿上。
他一怔,那是個穿著銀泥裙的姑娘。看樣子真傷著了,蹲在地上捂著腿,連站都站不起來。他忙奔過去
查看傷情,認出來那張團團似明月的臉,似乎正是先前和他討論腰刀的女孩子。
她抬起楚楚的眼,眼裡還含著淚,“姐夫對感月有意見麼?”
他皺了皺眉,“對不住,我沒瞧見你。怎麼樣?傷得厲害麼?要叫跌打郎中麼?”
“那倒不用。”她說,自管自掀起裙角,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肚。自己一瞄,顫聲道:“哎呀,打壞了!”
藍笙先還避忌,被她一喊忙去看——的確是有一塊又青又紫,女孩家皮膚嫩,碰傷了一點就分外觸目驚心。他很是愧疚,她又不想看郎中,所幸他們武將都有隨身帶傷藥的習慣,便道:“能走麼?到前麵亭子裡,我給你上點藥。”
他垂著眼,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五官愈發顯得雋秀。感月開始小鹿亂撞,好容易控製住了嗓音,悶悶應了聲,“走是能走的,就是有點痛罷了。”
他伸手攙她,“我扶你。”
感月覺得自己比台上唱巫儺的演得好,當真裝腔作
勢的,一瘸一拐叫他架著走。邊走邊竊笑,其實她挺皮實的,也經得住痛。以往跟著兄弟們打蹴鞠,動不動碰傷這裡磕壞那裡,這點子小傷在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不過現在有所圖,當然要善加利用。他的胸膛寬厚,是她喜歡的。他的手臂有力,也是她喜歡的…反正哪裡都喜歡,不收到旗下簡直就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眉花眼笑,哀哀叫著縱到了涼亭裡。他把她安置在石墩上,自己從蹀躞七事的火鐮包裡倒出個小盒子來。揭了蓋兒剜上厚厚的膏油,蹲在她腿邊替她抹藥。
他的手指刮過她的皮肉時,她連寒毛都豎起來了。神天菩薩呀,她可是黃花大閨女,這回算是豁出去了,好歹保佑她手到擒來吧!她在心裡絮絮念叨,臉上像漲了赤潮似的,一陣陣紅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