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珍便沒好氣地怪夏滿故意哄孩子這麼說。
“叔叔,阿姨,你們在做什麼呀?”
“包餃子。”嘉珍側了側身子,夏瑜便墊了腳尖去看。
“餃子?”
“嗯……”嘉珍笑著道,“等會請小瑜幫我一起包好不好?”
“喜歡吃什麼餡料跟你叔叔說,讓他準備,我們娘倆坐在旁邊等著就好。”
最後是準備了玉米蝦仁、豬肉扇貝丁和胡蘿卜青豆素餡。
夏滿擀皮,夏瑜和嘉珍包餃子。
夏瑜很認真,鼻尖上都蹭了麵粉,嘉珍幫她擦去的時候,她想,姐姐的手要柔軟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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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吃得溫馨,夏瑜小口吹著氣吃餃子,嘴巴都變得紅紅的。
“阿姨,我喜歡餃子。”她對嘉珍道。
“我想留給姐姐吃一些。”她的手指捏了捏筷子,又道。
“好,那等會小瑜自己來給姐姐挑?”嘉珍收東西的動作停下來,最後找了個乾淨的罩籃將剩餘的餃子籠了起來。
“嗯!”夏瑜的笑又甜又乖,“謝謝阿姨!”
夏瑜仔細地挑撿,一小半是阿姨包的,精致飽滿,還有一半……餡料放得乾乾癟癟,沒有精巧的花邊,卻也沒有更大的過錯。
那是她包的呀。
雖然褶皺厚厚薄薄,但每一處都是她認真捏過的。
品相不夠好,那又有什麼關係。
她想給姐姐嘗一嘗。
夏瑜和夏滿夫妻一起看春晚,十點鐘左右的時候,夏瑜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夏滿“噓”了一聲,讓嘉珍把電視聲音放低些,他抱起這個柔軟嬌小的女孩,心裡酸脹溫暖得發痛。
這是他們的女兒,這麼小,這麼乖。
夏滿將夏瑜輕輕放在了床上,將被子掖好。
“晚安。”他低聲道,懷著不可名狀的歡喜,惟恐驚擾了女孩。
夏滿掩上門,被褥下,在久久的沉寂後,小小的一團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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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瑜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的雪景。
小區裡很是熱鬨,燈火通明,衣服厚重的孩子繞著居民樓前前後後地嬉鬨亂竄,手裡拿著細細的煙花棒。
滿世界的火樹銀花。
輕盈的雪還在安靜地下落。
璀璨的彩粒穿透冬日捎帶硝/.煙的空氣,折射入女孩眼中,在清澈的虹膜凝成細小耀眼的光點。
一切熱鬨而盛大。
不知過了多時,死寂的眸子陡然明亮起來,所有的色彩逐漸流淌,似是注入生命,變得生動鮮活。
黯淡如玻璃紙般的眼瞳褪去空洞,細細的水意淺淺晃動,似是再微小的動作也禁受不住。
夏瑜微張著唇,呼吸急促地打在玻璃上。
一下、一下。
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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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滿和妻子偎在沙發。
電視裡,兩位主持人開啟新年倒計時。
“十、九……”
女孩的房門被慌張著打開。
“小瑜?”夏滿回頭。
“七、六……”
“叩叩——”玄關傳來敲門聲。
“五、四……”
“噠”夏瑜踮腳擰開門。
“阿瑜……”微微詫異的女聲。
夏瑜流著淚撲進熟悉的懷抱。
乾淨冷冽的霜雪氣息裹進她的鼻腔,她緊緊地摟住眼前人,將臉貼在她的脖頸。
“二……”
滾燙的淚水化開羽絨衣上零星的雪花。
“一!”
“當——”
“新年快樂!”
“阿瑜,新年快樂。”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耳垂,與嘈雜的歡呼重疊在一起,卻敲打在她胸腔。
原來,舊歲的最後一個擁抱是為了迎接新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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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略顯疲憊地由老宅前廳,拐過溪水潺潺的長廊,最終站在主房前拍了拍身上的雪粒。
他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沒走幾步,卻是看見夏鬆德的房門透出一些光來。
“老爺,您起夜了?”夏鬆德坐在床邊,伸手去拿拐杖,沈司快步到他身前,扶住了他。
“老沈,帶我去書房看看。”夏鬆德任沈司給他蓋上厚厚的外衣,道。
已經十一點了,夏鬆德步入耄耋之年後越發注意身體,今兒也是八點左右就歇了。
現下起身,也不知是酣睡未半,又或是至今未眠。
“前廳還在鬨?”長長的沉寂中,夏鬆德問。
沈司應:“嗯,年輕人,熬夜是常有的事。”
夏鬆德搖頭苦笑:“我老了,老了。”
沈司噤了聲。
夏鬆德的書房透著點大家的簡陋端方,四五個實木大書架,也不見添些意趣的裝飾,目儘處皆是古舊精裝的書卷。
唯一與這古樸板正不甚相符的是打通了的琴房。
這書房與琴房,中間隻木簾小遮,坐在案前,便能影影綽綽地看見琴房裡的光景——
那是夏鬆德的妻子生前喜好待的處所,裡麵小心養護著數十把古琴。
“之前那孩子送來的東西拿出來我看看。”夏鬆德一閉眼似乎就能看到與幺女如出一轍的一張臉,更稚嫩些,以及絕不會出現在夏臻身上的溫雅沉靜。
夏臻是熱烈的,不馴的,固執到令人心寒。
說到固執……或許夏修音也不遑多讓。
從她自認為害死夏臻的那一刻起,她便幾乎隔絕了與老宅的所有聯係。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無害脆弱的孩子決絕地將所有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並且日複一日地折磨自己。
他救不了她,隻能等她自己解開心結……今天,似乎是不一樣的。
沈司在夏鬆德麵前展開兩幅長卷。
頗費心思的兩副字。
一副是篆體的《心經》,一副是臨摹的《蘭亭集序》。
一筆法嫻熟、難掩鋒芒,一筆法生澀、認真守矩。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因卷麵留白較多,兩幅落的都是長款,故意引人去瞧似的。
款下各一枚朱印,一曰修音,一曰阿瑜。
朱印下再是白印,是書齋印。
夏鬆德久久看著兩副字,心頭驀然一鬆。
“老沈,天亮了尋人把這兩副字好好地裱起來,你親自去盯一盯。”
“是。”
“我上個月新收的兩塊徽墨,你給送到修音那去。”
“好。”
“……送到了,帶句話。”夏鬆德喟歎一聲,“就說……”
“下次再來,帶上那個丫頭,讓外公也見見。”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方端那個混賬居然拍了夏臻的照片給夏修音看,還告訴她,她本來會有一個妹妹。
當時,夏修音已經中考在即。
好在,聊以安慰的是,夏修音終於給自己找了寄托。
不論夏修音怎麼看待這個撿來的小孩,替代品也好,一時興起的產物也好……
都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