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上了高中後, 學習任務漸重, 夏修音越發在意起她的健康狀況。
南城時她們住在郊區,彆墅內有泳池、修了網球場,周遭便是馬場、高爾夫場,再不濟晚飯後繞著彆墅區走一圈也是不小的運動量。
可錫市, 她們住在市區, 新居內隻有一個健身房,附近的運動場所又太不如人意。
夏修音與夏瑜相處時長遠不如從前。
她不在,女孩便窩在書房,或是落地窗旁看書。
夏瑜喜靜,能這樣坐一整天,哪裡想得起來去做些運動。
“周末的話,和姐姐一起出去跑步好不好?”
夏修音的聲音摻在溫熱嘈雜的風間, 卻被女孩敏銳地捕捉到。
她摟著柔軟的抱枕坐在床沿, 長長的、半濕的發在姐姐纖長白皙的指尖纏繞。
細微而輕柔的扯動,是她睡前最後的搖籃曲。
她的眼睛亮了亮,“姐姐,你周末可以休息嗎?”
溫暖的指腹貼在她的發根。
“最近可能還要忙……不過,早上倒是應該能夠留出半個小時的時間。”
夏修音專業課少了些, 但公司事情太多。
夏瑜知道姐姐已經在努力地陪伴她,所以從來隻是安靜地等待姐姐。
等“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等每日的兩通簡短電話。
等入眠前發間穿梭的手指, 等溫柔的、落在她耳畔的“晚安”。
夏瑜揪了揪抱枕的小角, 眼裡的期待黯淡了些許, 她搖頭,“姐姐早上多睡一會,這幾天你都回來得好晚。”
而且,有些時候還要擔心她,幫她吹頭發。
就像現在這樣。
夜色很沉,落地窗下的花園磚隻亮了她房間這裡的半扇燈光。
小噴泉濺著透明的水珠,砂壤上的蓍草葉尖垂落。
姐姐剛剛從書房出來,甚至還沒來得及沐浴。
夏瑜擰著手指。
想讓姐姐好好休息。
可更想和姐姐多親近一下下。
她總是這樣,隻想著自己。
自私的小孩。
“阿瑜不想和姐姐一起嗎?”
橘黃的壁燈烘出暖色的光暈,在女孩的睫毛下打出淺淺的陰影,纖細的手肘摟在抱枕。
有些落寞的樣子。
夏修音神色微動。
她將吹風機收好,隨後坐在了夏瑜身前。
她用額頭輕輕抵了抵夏瑜,迫得夏瑜抬臉看她。
“想……”一覽無餘的渴盼與希冀,又被其他的情緒掩蓋好。
“可是姐姐好辛苦,我想讓姐姐多休息一會。”
夏瑜捏著手指,她知道姐姐是在意她,所以才忍著疲憊也要同她早起。
“明天……我自己出去跑步就好了。”
“姐姐不用擔心。”
夏修音沒有應聲,她和女孩對視著。
純色的眼瞳乾淨透亮,能夠看清虹膜上的紋理,精巧均勻。
這樣細致的觀察,反而讓她有些不確定女孩的眼睛漂亮到什麼樣子。
驀然,或許是她眨眼的瞬間,女孩的嘴巴有些撐不住地癟了癟,眼睫也慌亂地顫動起來。
夏修音不著痕跡地在眼中帶了點笑。
她蹭蹭女孩的鼻尖,輕聲道:“是姐姐想要和阿瑜一起。”
夏修音的聲音裡帶了點埋怨,“我都好久沒有出去見見晨起的太陽了,阿瑜還要把姐姐往被窩裡塞嗎?”
“不……”夏瑜下意識去抓她的手指,認真問,“姐姐真的想早起外出嗎?”
不是為了遷就她,擔心她?
夏修音應:“這是一部分原因。”
“想陪阿瑜是另一部分。”
她笑起來,“姐姐是生意人。”
“最會精打細算了。”
夏瑜的眼裡蒙了層水光,瀲灩輕曳。
“嗯!”她握了握夏修音的手指。
久違的,夏修音懶散地倚在床邊撐著下巴,聽女孩讀詩。
柔軟黑亮的長發在她跪坐的腳邊微微打卷,夏瑜捧著裝幀有些古舊的書,神情恬靜。
《葡萄牙的十四行詩》。
【我背後正有個神秘的黑影在移動,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發,往後拉。】
【還有一聲吆喝。】
【“這回是誰逮住了你?猜!”】
【“死。”我答話。】
【聽哪,那銀鈴似的回音。】
夏瑜的指尖滑過書頁。
她的發尾被姐姐托在掌中把玩。
【“不是死,是愛。”】
夏修音略略低啞的聲音傳來。
夏瑜的手指蜷了蜷。
.
夏修音沐浴後,在落地窗旁站了站。
穹頂之下,墨藍的幕布閃爍著星子。
玩風牽了牽樹梢,落葉在地麵打著旋兒。
女孩房間的燈已經熄了。
目儘皆為濃重的、令人窒息的夜色。
夏修音頓生躁鬱。
她像是一刻都忍不了,連睡衣都沒有整理好,就這樣亂糟糟地出了門。
夏修音站在夏瑜房前,正打算推門而入時,她看到了懸掛在門把手的木牌。
【阿瑜】
這樣的木牌,她的門上也有一塊。
她後退幾步。
兩塊木牌被容納進了同一個視野。
【阿瑜】
【修音】
夏修音仿佛能看見女孩認真捧著木塊進行雕刻的樣子。
細小的汗珠或許會沿著花苞似的麵頰滾落,沁入木紋。
她的手指一定仔細地摸過木牌的每一寸角落,用砂紙妥帖地打磨光滑。
夏修音輕輕“嘖”了一聲。
無名火燎著的內心如同被水緩慢地潤過,她平靜下來,頗有興致地將木牌放在手中摩挲。
女孩什麼時候做的?
她怎麼老是趁她不知道的時候做這種讓她無法抗拒的事情?
夏修音把【阿瑜】掛在她的門上,兩塊木牌輕蕩著磕碰在一起,頂端拴著的紅繩糾纏擰結。
她拿了手機拍了幾張照,終於滿意,將一切恢複到最初的樣子。
夏修音輕輕推開門。
女孩對她不設防,隻要她在家裡,夏瑜便不會上鎖。
她來至床邊。
夏瑜離了她,睡姿便異常規矩。
雙目安靜闔著,長睫毛垂在眼瞼,柔軟嫩紅的唇微抿。
女孩的手放置於身側,搭在被上,纖細的手指自然並攏。
睡得很乖。
但她睡得不是很好。
夏瑜的眉輕皺著,好像在煩惱為什麼睡夢裡也要有不開心的事情。
夏修音抬起指尖在女孩的眉心撫了撫,精致乾淨的眉舒展開。
真好哄。
她唇角翹了翹。
這樣看了一會,夏修音的心臟酸軟,燙得發脹。
白皙的、柔嫩的、含苞待放的女孩,在她的麵前。
隻要她想,她就能聽到藏了渴慕的輕喚。
夏修音放輕腳步轉身——
“姐姐……”
嬌嬌的,小小的聲響。
她險些以為是幻聽。
細白的手指從床邊一寸寸挪移,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她的尾指。
奇異的觸感經由皮膚攀爬,敲在她的大腦皮層。
“姐姐。”聲音大了些。
夏修音看向女孩。
夏瑜勾著她的手指慢慢朝自己的方向牽,眼睛泛著些朦朧的潮氣,惺忪可愛。
“姐姐。”她又喚,好像失語,隻會重複這一句。
小黏糕終於舍得開口說些彆的。
“晚安吻……”
夏修音被她牽在了身前。
可她還是不肯放開,似乎是願望沒有被滿足,所以要握著籌碼。
她攥著她。
“嗯?”夏修音喉間發癢。
“姐姐今天不親親我嗎?”她可憐巴巴地晃晃夏修音的手指。
委屈壞了。
夏修音湊近她,看著女孩的耳朵紅透了,可她忍著羞,依然期待地瞧著她。
“姐姐……”她催促。
夏修音吻在她的眉心。
夏瑜的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夏修音往後撤了撤身子,她才闔了眼,又睜開。
“阿瑜,晚安。”
夏瑜有些不舍道,“姐姐,晚安。”
晚安吻之後,就是要離開的。
她看著夏修音起身,腰間的束帶沒有對稱係好。
姐姐掩上門。
她重新墮入夢境,隻是這次不是深海,而是蓬鬆甜美的雲端。
.
段景希陷入了深深的挫敗之中。
他放不下身段去和一個低年級的學妹討要聯係方式,知道夏瑜也成功進了數競複賽,他暗暗慶幸過一陣。
因為這樣就意味著,他和夏瑜能夠有很大的交集。
隻是,這些喜悅在看到夏瑜的初賽成績時儘數釀成了不敢置信。
其後,這樣的不敢置信貫穿了數競以及其他各類競賽始終。
夏瑜是天生的競賽狂人。
她居然要命地報了所有能報的競賽!
而且,每一門競賽的成績都是旁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段景希頭一次知道追逐一個人的腳步會這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