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中,簫瀾似乎哂笑了一聲,下一秒的話輕飄飄的,可落在岑珠耳裡卻驀然多了幾分沉重。
隻聽她道——
“你讓我失望了。”
話落,她竟是看也不看岑珠一眼,扭頭就走。
岑珠心中一窒,淚水奪眶而出。
他忍不住朝簫瀾看去,卻隻見她一個冷清孤寂的背影,步履邁得很快,沒有任何停留,像是把他拋棄在這兒了。
侍者見她出來,還想湊過去送上包好的衣服,卻被她身上散發的冷氣嚇了一跳,傻愣愣地看著人離開,不敢說一句話。
他扭頭看向角落裡的岑珠——帷帽之下,岑珠的神色看不清,可侍者似乎看見一滴水珠從帷帽中滴落,凝聚著空氣中的一點微光,輕輕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這……發生了何事?
——
簫瀾走了,現在岑珠自由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回岑家也行,想流浪也行,總歸不用跟簫瀾在一塊,不需要忍著她的臭脾氣,也不需要幫她洗衣服,還不需要還她的錢。
隻要他小心,他可以自由地、不受任何束縛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岑珠僵直地站了半晌,滿腦子隻有簫瀾的臉和剛才那句“你讓我失望了”。
她是不是後悔救自己出來了?
一句話像是一把刀,插進岑珠的胸膛,把五臟六腑攪得七零八落。岑珠越想越傷心,淚水一時忍不住,滴滴答答砸落下來。
侍者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詢問一下情況,可他才走出一步,還站在那兒哭的岑珠便忽然驚醒了似地提步走出來,越走越快,最後跑出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侍者看了一場鬨劇,半晌默默收回了這包好的衣服。
岑珠出了仙衣坊的大門,可來往人群中,哪兒還有簫瀾的身影?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往左走了幾步,又扭身朝右走了幾步,目光隔著帷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急急掠過。
簫瀾生得高,身姿俊秀,皮膚冷白,修眉斜飛入鬢,鳳眼深邃有神,是時下郎君們最喜歡的模樣,向來引人注目,就算深處於人群中,也能讓人一眼看到她。
簫瀾應該很好找才對。
可這個不是簫瀾。
那個也不是簫瀾。
不是不是都不是!
簫瀾到底在哪兒?
岑珠強忍淚水,極力壓下心中的恐懼和後悔,穿梭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簫瀾,你在哪裡呀?
對不起。
我錯了。
可現在再說多少遍這句話,簫瀾都不會聽到了。他沒了岑家,沒了娘和爹,沒了大姐,現在還把簫瀾氣走了。
她不要他了。
午後熱烈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卻覺得周身一片冷寒。
分明剛才他知道自己錯了,可為什麼不道歉呢?明明簫瀾都給過他機會了。
岑珠一閉眼,尚盈在眼眶中的淚便一齊落了下來,淌了滿臉。
怎麼辦啊……
“小公子?一個人啊?”
麵前忽而傳來輕佻的聲音,岑珠看去,但見一個瘦長臉的女人站在他身前,一身紫衣,身形高瘦,微微佝僂著腰,伸著脖子看他,嘴巴翹著,流裡流氣。
岑珠忍不住後退一步,轉身便要走。
女人快步擋在了他身前,“彆著急啊。”
“我看小公子在哭,為什麼這麼傷心啊,讓姐姐來安慰安慰你啊?”
話落,竟忍不住大笑起來。
大庭廣眾之下就敢做出調戲郎君的事,這人定不是什麼善茬。岑珠心中懼怕,轉身要朝另一邊走去,可誰知這個女人卻纏上了他似地,再次擋在他身前,“彆著急著走呀,姐姐還沒來得及安慰你呢!”
話語帶著強烈的暗示,岑珠快要反胃了,冷聲,“讓開!”
才哭過的嗓子還帶著些顫抖,冷聲放話時,顯出一種奇異的反差,讓女人更忍不住笑起來。
周邊的人似乎見慣了這種事情,竟沒有一個人敢來幫岑珠的。
女人不斷靠近,岑珠不停後退,咬著唇,怕得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
緊接著,那女人突然不懷好意地哼笑一聲,岑珠心中不妙,下一秒帷帽就被她掀了去。
麵容赤裸裸暴露在空氣中,岑珠嚇得緊緊捂住自己的臉,再也控製不住喉中的尖叫,“滾!滾開!”
女人似乎沒想到他到了這份上還捂著臉,笑道,“長什麼樣,也好讓姐姐瞧瞧再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