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聖人問了幾句關於他所寫策問的問題,好在裴靖安成竹在胸,對答也是如流,又兼之他神采斐然,頗有一股子世家郎君的風華。
待聖人問完之後,也不由誇讚了一句:“不愧是河東裴氏的郎君。”
這一句誇讚,可著實是高。
既是讚許了裴靖安,也是對河東裴氏的期許,誇讚隻有這樣的世家門閥才能培養出如此出眾的郎君,這是對整個裴氏的肯定。
讀書人雖說讀聖賢書,是要報效朝堂,敬忠聖人,卻也是為了廣大門楣。
隨後聖人又宣了其他幾個人,皆是會試榜上的前幾名,唯有蕭晏行一人,遲遲未被召見。
好在站在最前列的蕭晏行始終神色如一,既未失落也未惶恐,隻安靜垂首,倒是有種無悲無喜的淡然鎮定。
光是這份坦然自持的心性,也確實讓人高看了一眼。
直到內侍終於喊道:“蕭晏行上前覲見。”
蕭晏行安安穩穩的從隊列而出,恭敬向上首聖人行禮之後,就聽龍椅上的聖人突然說:“你抬起頭來。”
這句話是聖人未對其他諸多考生說的。
蕭晏行緩緩抬起頭,聖人此刻仔仔細細端量著他,蕭晏行身穿跟其他人一樣的衣裳,卻因為身量修長,有種不同於旁人的瀟灑玉立。
他眼瞳眼神極深,有著不同於一般少年郎的沉穩冷靜,眉眼間如山川湖水浸潤過,乾淨之中又透著幾分欲要
出鞘的銳利之氣,這是獨屬於少年郎心性的鋒利。
也正是這份鋒利之感,讓聖人覺得熟悉。
讓他想起那個曾經錚錚銳意的少年,他說定會輔佐他登上帝位。
聖人專心打量著眼前之人,卻又一言不發,這樣古怪的場景,連站在一旁的謝靈瑜都忍不住蹙眉。
“聖人,”一旁內侍總管不得不提醒一聲。
原本正打量出神的聖人,這才醒過神,誰知他竟是抬手輕擺:“好了,你退下吧。”
謝靈瑜聞言,即便神色收斂的再好,眼底依舊流出錯愕。
這殿內站著的其他人,更是如此。
眾人也想不明白,為何聖人明明將人都宣到跟前了,居然一句話都未。
如果說方才未能第一個宣蕭晏行,倒也好解釋,最後一個宣也算是看重了。但是宣而不問,這又是為何呢。
一時間,誰也猜不透聖人心思,便是連這狀元郎最後的人選,也沒人敢猜測了。
好在最後的‘唱第’儀式,很快便到來。
所有人肅穆站於大殿之上,禮部尚書親自捧著蓋著禦印的卷軸,開始宣布本次殿試的最終結果。
“嘉明十五年,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隨著這句話說完,所有人呼吸都輕了幾分,因為接下來便是宣布狀元。
“第一甲第一名,蕭晏行,賜進士及第。”
“第一甲第一名,蕭晏行,賜進士及第。”
“第一甲第一名,蕭晏行,賜進士及第。”
隨著禮部尚書連唱三遍,狀元之位花落蕭晏行。
此時鴻臚寺官員上前,引蕭晏行出列,跪在第一排正中央。
隨後禮部尚書再次宣讀榜眼,乃是一名叫趙璋的舉子,他會試名次乃是第五,未曾想自己竟被點為榜眼,一時間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隨後他同樣被引出跪在了蕭晏行的左側邊。
“第一甲第三名,裴靖安,賜進士及第。”
謝靈瑜麵無表情的聽著這個名次,心底沒有一絲波瀾,果然如前世那般,裴靖安再次成為了探花郎。
隻不過這次蕭晏行成為了狀元,他這個探花可不會再獨享所有目光了。
接下來的二甲和三甲,都是隻宣讀了第一名的名字,並且未被引出列。
待宣讀結束之後,便是蕭晏行作為狀元帶領所有人向聖人謝恩。
聖人在殿試塵埃落定之後,似乎也心情頗好,抬手道:“眾卿平身吧。”
眾人這才浩浩蕩蕩再次站起身,隻是唯有第一排中間之人,一直跪在地上,未與其他人一般站起來。
謝靈瑜望著依舊跪著的蕭晏行,突然額角猛烈跳躍,她似乎發現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應該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她一直未能想起來的事情。
為何前世蕭晏行有著同樣的才華,未能在會試之中嶄露頭角。
還有在他赴長安時,刺殺他的人究竟是為何而來,畢竟他隻是一個入長安趕考的普通舉子而已,除非這個舉子身上藏著什麼不普通的秘密。
“蕭卿,是有何事嗎?”聖人垂眸看著麵前的少年郎,似乎並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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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蕭晏行以頭叩地,清冷的聲音遽然拔高,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回聖人,臣下要狀告江南道官員貪腐成風,相互包庇,致使去歲江南道河堤鬆垮,造成江南道洪澇成災,黎明百姓流離失所,民怨沸騰。”
此言一出,整個太極殿內竟鴉雀無聲。
誰能敢想到,在如此重要的殿試之後,聖人欽點的狀元郎,居然當庭告禦狀。
聖人原本還露出微笑的神色,早已經凝結成了冰冷,他低頭看著麵前跪著的年輕人:“江南道官員成千,你要告何人,你有證據嗎?”
“我有。”
一聲擲地有聲的回答,徹底讓太極殿沸騰。
“江南道湖州刺史王源書,嘉明十三年貪汙朝廷所撥治河銀錢……”
跪在地上的年輕人,竟開始一句句背出他所指認的貪官汙吏,他清冷的聲線一點點傳入所有人的耳畔,讓為官著震驚惶恐,讓同考者驚訝欽佩。
嘉明十五年,殿試唱第,聖人欽點狀元蕭晏行,當庭告禦狀,朝野震驚。
史稱‘狀元禦案’。
*
伴隨著滾滾春雷,滂沱大雨從天而降,天地之間如同被蒙上一層朦朧的輕紗,壓根看不清楚原本的麵目,所及之處,皆是霧蒙蒙一片。
明明清晨之時,還是那般春光明媚,轉眼間便下著這般大的雨。
“殿下,”一個極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謝靈瑜轉身望向對方,輕聲說道:“雨太大了,本王想待雨停再離開。”
“奴婢不敢催促殿下,隻是瞧殿下一直站在窗外,雨急風大,殿下身上都沾染了不少雨水,奴婢是怕殿下受涼,”小內侍趕緊解釋。
謝靈瑜望著窗外霧蒙蒙的一片,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內侍常服,確實被雨水打濕了。
可是她一點都不在意,腦海中響起的依舊是上午所發生之事。
蕭晏行當庭告了禦狀,不僅引得聖人震怒,更是朝野震驚。
自然作為仁政治國的嘉明帝,自然不會對這樣的狀告棄之不理,他當庭受理了此案,並表示定會一查到底,絕不允許任何一個蛀蟲坑害百姓。
若是這般,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是在聖人說完這番話後,便看向蕭晏行,聲音冷而硬:“你乃是朕所欽點狀元郎,一心為黎明百姓請福,確實有為臣之本,為臣之道,朕心甚慰。”
站在身側的謝靈瑜,聽聞此言,不僅沒有心中鬆動,還越發被提緊。
“但你攪亂殿試,無視君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罰你受四十廷杖,你可有怨言?”
蕭晏行始終叩頭在地,但他聲音清潤朗豔:“無怨。”
“行了,去換狀元
服把,待遊街歸來,再行四十廷杖。”
聖人說完,直接揮了揮手。
隻是聖人這一番話,又讓眾人迷惑了,一般來說廷杖四十,要真遇上宮內那些黑了心肝的內侍,不死也是殘廢了。
不管哪朝哪代官員都不得有身疾,一旦殘廢,就意味著自己的官場之路也到了頭。
聖人這四十廷杖罰的不可謂不重啊。
但卻又讓他先去遊街,再回來受刑,這到底是想網開一麵,還是不想呢。
就在謝靈瑜腦海中依舊還在回憶,先前大殿中的事情時,突然她竟是聽到了遠遠有重物落地的脆響聲,遠遠傳來,顯得格外悠遠。
謝靈瑜立即朝著偏殿門外看去,她低聲問:“何人在覲見聖人?”
小內侍垂著頭,他本不該回答的,但是他瞧著眼前這位小殿下,身上穿著與自己同樣的內侍常服,連方才大總管都說,聖人實在是寵愛這位小殿下,居然讓她假扮內侍,混進了殿試之中。
可見聖人確實是寵愛小殿下吧。
思來想去,小內侍還是一咬牙決定賣一個好給這位小殿下,他聲音壓的極低:“是齊王殿下。”
二皇子?
謝靈瑜有些驚訝,隨後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前世二皇子好像就是因為貪汙案被牽扯,從而被聖人所厭棄。
隻是那個案子是在幾年後,而不是今年。
該不會這次蕭晏行所說的江南道貪汙一事,就是跟二皇子有牽扯吧。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聲音消失了,謝靈瑜抬腳正要出門,就瞧見二皇子匆匆而出,隻是他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腳,往身後看了一眼。
謝靈瑜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處,竟是聖人身邊的內侍大總管田則忠。
田則忠並未看著二皇子,但是他站在殿門口,突然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這一幕,看似二皇子是在回望聖人所在之地,與田則忠並無關係。
可是謝靈瑜輕蹙著眉宇,隻覺得有些地方實在奇怪。
但二皇子的身影很快匆匆離開,消失在大殿內。
過了不知多久,謝靈瑜終於瞥見了一行身影,在雨幕之中匆匆而來。
她定睛看去,瞧著為首那道紅色身影,是蕭晏行。
他身上穿著的是禦賜的狀元服,他是回來受刑的。
在雨幕之中,蕭晏行輕輕抬眸,朝著她所在的方向看去,但謝靈瑜卻退後一步,將自己藏在殿內,未讓他看見自己。
說實話,如今她對蕭晏行的心情也是格外複雜。
他謀劃此事,絕非一朝一夕間。
謝靈瑜以為他們之間,總該有些信任。
未曾想,她竟是從未了解過他。
好一個當庭告禦狀的狀元蕭晏行。!